他纵跃而下,郑重地拉起姜娆的手,“朕不得已,又要食言,念在临泽年岁尚有,朕只能忍痛留你在宫中照料。”
姜娆反握住他的手不放,“当年臣妾之所以救琉璃家人,是因为她死前曾托孤与臣妾,若事情败露,谢盈柔便会诛杀她满门族人!她以一死求我救她族人性命,人心非草木,稚子无辜,臣妾做不到袖手旁观…不想,这一举,却令你我之间嫌隙了八年之久…阿瑾,可还会怨我?”
风中是良久的沉默,卫瑾突然重重将她拥在怀里,“朕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你如何作为?即便是你亲手杀了琉璃,那又如何?朕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你的真心相待而已!”
姜娆笑着笑着,忽然就掉下一颗泪珠子,“阿瑾真傻,便和我一样的傻…”
军令如山,重兵启程。
最后一眼,卫瑾从马上回望,他道,“朕答应你,会尽快归来。”
☆、68谋局
昭和九年初春,京城落雪,御驾亲征即将结束,不出月余便要班师回朝。
此次一举击溃鲜卑及其联盟部落,彻底结束了北境民生不安的状况,自此,大周边疆稳固,不受外敌侵扰。
随着战役结束,皇上从边塞颁下圣旨,凡国民百姓迁居入北部三郡,皆有奖赏。
此次大规模的迁居行动,史称“北兴之策”。
是以原本不毛之地,慢慢地便有了新气象。之后数年,北境日渐富庶,又称小江南。
此乃后话,这一历史性地举措,更是昭和帝执政生涯中英名长远的决断之一,正因为重兵卫国,九年来使大周疆土稳固,蛮夷数十年不敢来犯。
流芳后世,引得其后君主争相效仿。
在漫长的征战中,镇国将军盛家一族更是稳固了家族地位,加封忠烈侯,其子孙世袭爵位。
从北境传来的密函上,是卫瑾亲笔书写的信笺,字数寥寥,却满含思念之情。
看完仔细放在桌案下的暗格中,这已经是第十八封信,从最初的“一切安好,北地严寒。”到之后的“归期将满,无须多念。”
这个男人总是以这样简介明了的姿态,将原本极惨烈的战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从不提苦难,但其中艰险姜娆怎会猜不出来?
手中的格桑花瓣仍有淡淡余香,姜娆唇角微弯拿在鼻端轻嗅,在书信中夹上一片北地独有的花瓣,这恐怕是卫瑾此生做过的最有情调的事情了。
原本三个月的归期一拖再拖,”尽快归来“的承诺终究无法兑现,但身为帝王,家国天下必定是重于儿女私情。
姜娆虽十分牵念,但仍是安下心来,将全部心思都用在照料三个孩子的身上。
临泽和然嫣刚满两岁,远在边塞的父皇没能按时归来参加生辰宴,但分别受到了寄来的礼物。
临泽是一把牦牛角打造的弯刀,然嫣是一对儿千年琥珀晶石手链。
对儿子便要求严格,对女儿则是百般宠溺,卫瑾这个父亲倒是很有原则。
太子临猗七岁,除了每日例行课程外,每月末尾都会在猎苑安排为时五日的野外骑射训练。
这亦是卫瑾的意思,他半生戎马,始终坚持认为好男儿必得要在马背上证明自己的实力。
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安天下?
姜娆是从不放心将孩子们独自留在宫中,每每陪太子狩猎,皆是兴师动众,将三兄妹一同带过去,始终放在身边安置。
只是这一回,临时却出了些差错儿,临泽昨晚许是在雪地里受了凉气,他平素身子便不如然嫣强健,时常生病,此次又得了风寒。
张俊衣不解带照料了一晚,病情趋于稳定,又开了药方煎服,白日里才算睡下。
姜娆一进殿,就见一团青柠色的小人影儿趴在榻前,头上两枚总角小髻,娇俏可爱。
正是然嫣帝姬,守在哥哥身边儿。
然嫣这孩子年纪虽幼,却十分懂事,看上去倒像是姐姐一般。
“母后,然嫣不去猎苑,要在宫里陪哥哥。”
姜娆将她抱上膝头,心中又何尝舍得,但相对于临泽,临猗更需要她的看护,因为那是卫氏江山所系。
“哥哥生病需要静养,然嫣和太子哥哥一起,他答应教你骑马。”姜娆点了点柔软的小鼻子,然嫣被这巨大的诱惑吸引了,目光反复在哥哥和母亲身上流连,最终答应。
临行前,她将莹霜留在初棠宫专职照料临泽。
随行之人,便是太子三位太傅,太子伴读、盛冉的孙儿盛麟,还有武安侯连珏。
姜娆认为卫瑾之所以留武安侯在京,是想要培养自己的军队,孤立武安侯。
却不知,男人的思维永远和女人不同。在卫瑾心中,只有将自己最爱的女人交给连珏守护,才会万无一失。
因为连珏对姜娆的倾慕,他一直都看的透彻。
只是,姜娆不会想到这一层因由,待她后来明白时,已经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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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抵达猎苑行宫的头一日,时隔九年,姜娆第一次收到从吴西封地寄来的书信。
那上面,是郑秋的字迹。
她说自当年火海脱险以来,体貌损毁,残喘至今,皇上开恩能教她陪伴凌平王数年,已是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看到此处,姜娆的心中不可抑制地起了波澜。当年郑秋生死未卜,原来,卫瑾终究是没有赶尽杀绝。
那些久远的激烈往事浮现眼前,姜娆紧接着往下看,却渐渐僵住。
信上说,郑秋已经病入膏肓,身为姊姊临死前唯一牵挂的,便是妹妹,想要在弥留之际,入京再见姜娆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