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飽肚子的老百姓們餓得眼睛都發綠了,目之所及,眼前能夠填飽肚子的,草根、樹皮、乃至蟲子全都塞到了肚子中。
即便如此,仍是餓殍千里,村莊裡十室九空,都逃災去了。有些旱災特別嚴重,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駭人聽聞、慘無人道之事。
陳老五家中的莊稼也都顆粒無收,一家老小,上上下下五口人,都只能指望素珍日夜操勞做些蘇繡,兜售給有錢人,得以養家餬口。
但素珍原本秉性柔弱,這蘇繡一針一線最是勞心費神,往日好時,她也是一年裡只做一兩幅刺繡。如今莊稼地荒了,一家五口張嘴要吃飯,此間重擔就落在了她的肩頭上。
白日裡,雞鳴即起,夜裡挑燈夜繡,每日大約只睡兩個時辰。
不僅如此,還要燒火做飯,照顧常常喊著腿疼的徐老婆子,還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兒子珠兒。
家中上下,唯有草姐兒真心疼阿娘,幫著素珍做些燒火做飯的活計。每每她勸阿娘去歇息歇息,素珍手中的針線依舊是運針如飛,不肯稍稍停歇,對著草姐兒蒼白一笑:「草姐兒,阿娘不累。」
靠著素珍的刺繡,陳老五一家還有有口飯吃,不至於淪落到餓死的地步。
只是苦了素珍。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原本羸弱的她積勞成疾,先是添了頭暈腰酸的症狀,後竟生出了咳血的急症。況她捨不得花銀子請大夫,只是喝著照這民間偏方抓的草藥,一日一日的挨著。
她的生命,就如那風中殘燭一般,怕是哈一口氣,那微弱的藍火芯子就要滅了。
終於,在一個暴雨的夜晚,她連嗽了十多下,吐了許多血,面色蒼白如紙,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拉著陳老五的手,囑咐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贍養徐老婆子,讓陳老五為她送終,以全養育之恩。
第二件,就是要好好養育草姐兒和珠兒這一雙兒女成人。
草姐兒雖是個女兒家,好歹學一門養活自己的手藝,莫教孩子走上了歧途。
至於珠兒,家中雖窮,也該向他那未曾謀面的外祖父一樣,認字讀書,哪怕不走仕途,也該讀書、明理,這輩子也能活個明白。
第三件事,事關一家老小的生計。
她讓陳老五將家中的田地都折買了,再讓陳老五去陳員外家中當佃戶。
沒有她養活全家,陳老五再守得那幾畝田,怕是要餓死了。
交代完身後事,李素珍就是便撒手人寰,香消玉殞了。
最後的彌留之際,她原本渙散的眼神突然有了光芒,口中呢喃著:「爹娘,不孝女素珍來找你們了。」
說罷,就咽氣去了。
平凡悲苦、操勞艱辛,這是李素珍的故事,又是千千萬萬女子一生的縮影。
素珍咽氣後,草姐兒撲在素珍身上放聲大哭。
「阿娘,阿娘,你別走——你看外面終於下雨了,咱們家莊稼終於有救了。阿娘你別走——」
然而,這一會饒是她如何哭,素珍卻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溫柔地摸摸草姐兒的腦袋安慰。
珠兒尚在襁褓之中,揮舞著小拳頭咿咿呀呀地叫著,他絲毫不知道,最疼愛的親娘已經已不在了。
木訥的陳老五坐在角落裡,呆呆地望著病榻之上的素珍,說不出話來,就如被抽了走了提線的木偶人一般,不哭也不笑。
就連刁鑽刻薄、鐵石心腸的徐老婆子也不免掉了幾滴淚,捶著桌子放聲大哭道:「我苦命的兒啊——你這麼早走了,可叫我這個孤老婆子怎麼活啊!」
……
素珍走了,陳家一家老小四口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沒了素珍做刺繡補貼家計,一家子眼見著就要揭不開鍋了。
不得已,陳老五隻得賤賣了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田地,去給陳員外做佃農去,終日忙碌,也不夠全家人溫飽的。
好在草姐兒長大些了,又兼生性活潑,手腳靈便,常常去山林子裡摸個魚、逮個野兔、挖野菜什麼的,一家子倒也勉強也能過活。
陳老五和草姐兒尚能忍飢挨餓,徐老婆子卻受不了這個苦。
她養尊處優了一輩子,哪裡想得到七老八十了,卻要挨餓。況這種苦日子真是一眼望不到頭。
因而脾氣愈發地壞了起來,一股氣都撒在了草姐兒身上。
正處於青黃不接的時節,家中米缸早已見底,連著喝了半個多月的稀粥,徐老婆子早已受不了,將藥碗放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擱,放聲大罵道:「又吃豆粥?!我老婆子沒幾天活頭了,走到頭了你竟然叫我天天挨餓!我辛辛苦苦一輩子,養了三兒三女,竟沒一個孝順的!老天爺,你開開眼呵!活到老了,竟叫我受一個小丫頭子的欺負!」說罷,便撲在踏上哭天喊地撒潑。
草姐兒立在跟前,低著頭,一聲不吭,只裝作充耳不聞。
外祖母三天兩頭的發脾氣,她早已習慣了。
阿娘生前囑咐過,外祖母脾氣不好,讓她多擔待些。
讓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去擔待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子,這倒是稀奇。
但既是阿娘囑咐的,草姐兒無有不從的。
「老天爺,這日子沒法過去下了!」徐老婆子大罵一聲,便又氣得朝里倒下睡了。
聽到外祖母說了這麼一句話,草姐兒知是結束了,鬆了一口氣,正要往外走,就聽到徐老婆子說道:「你,去外面抓幾隻兔子、摸幾條魚、掏些鳥蛋,晚上你爹回來炒幾個帶葷腥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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