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冬苦寒,白昼极短。人们冷怕了,黑怕了,便将天空的岛屿描绘成明亮的,温暖的提天堂,在那里,人们可以随时脱掉棉衣,撕一只兔腿,和同胞们载歌载舞,大声欢笑……
但他知道,天空不是这样的。
他梦见自己的过去。荣耀的过去。在沦为败者之前,他是战不旋踵的战士,是无往不破的利刃。此刻,他正遵从女皇的命令,肃立在军队的最前端,同士兵们在冰雪中等待。直到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长达数月的极夜终于退去,至冬国迎来了久久不见的黎明。在他的身后,讨债人,水铳手,役风人,军中所有兄弟姐妹们的面容被一个接一个地照亮,每个人脸上都覆了层薄霜,连他也不例外。绣有愚人徽记的大旗被士兵们利落地取出,一面又一面地悬挂,扬起。瞬间,太阳从地平线猛地跳出,金光之下,无数面深蓝色的旗帜猎猎翻飞,掀起如海的怒涛。
今天是至冬的送冬日,预示着严寒散去,生命复苏。至冬国所有的子民,士兵,都在翘首等待,等待着女皇大人的最后演说。
女皇大人由冰雪之阶梯缓缓而下,来到了人们的面前。作为执行官之一,他立刻从队伍中脱离,来到了女皇的身后。
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神明,他们的神明,高洁,沉默,锋利的冰雪女王。人们的心中不再有一丝杂念。
“那么,替我燃尽旧世界吧。”
女皇说。
军阵中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怒吼,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巨锤,魔杖,上下挥舞,久久不止,连终年的积雪都要从松柏上震落。此刻,整座至冬城除了咆哮再无它音,在神明与人类绝对的意志之前,狂风不再,严寒不再,万事万物,都只剩下被征服前的乖顺和静默,等待与屈服。
而他却没有跟着一同怒吼。
遵命。
他想。然后握紧了拳头。
我是黎明的前奏。我是极昼的先兆。我是启明的白星。
我是至冬的战士。
我将战无不胜。
——达达利亚从梦中惊醒。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梦中惊起,然后发现自己躺在璃月的银杏林之中。他始终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从至冬出发,没打赢也就算了,醒了为什么会掉来璃月。
就这样思考着,达达利亚从床上坐了起来,终于察觉自己的处境和前几次大有不同。他低下头,这是一张却砂木制城的大床,和至冬的雪松床质感截然不同。自己身上盖的绣有银杏的被子,看来,他还是没能从璃月逃走。
接着,他又摸到了缠在胸前的绷带。
“比我预想得更快些。”
相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达达利亚惊愕地扭头,却被脖子上的伤扯得一痛,龇牙咧嘴地。
“别逞强。我也只是给你做了最基本的包扎。”
但达达利亚没有理他。意识到今天和昨天大有不同,他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掌,声音有些颤抖:“……我成功了?……”
“若是指把这个世界的自己杀死,很遗憾,你失败了。”
这次,达达利亚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看到钟离就坐在自己的旁边,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达达利亚问道。
钟离却答非所问:“至冬有何打算,天下谁人不知呢。”
还未等达达利亚追问,钟离已经走到了房门前,似乎不打算继续纠缠:“至少现在的时间点,至冬依旧安全。至于未来…我们从长计议吧。”
——早餐。
难得的,达达利亚居然真在璃月的餐桌上见到了樱桃披萨,烤卷饼,还有一大盆甜菜汤。他看钟离盛出一碗,推给自己,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注意到达达利亚的目光,钟离会意,但仍言它:“这里是我的洞天。你昨日所说的至冬料理,我很久以前也尝试过…手艺虽是不精,饱腹应当可以。
听到这里,达达利亚抓起烤卷饼。可很快,他又放下:
“我其实……”
“你其实,进食也缓解不了饥饿,饮水也缓解不了干渴,受了伤也没法恢复,从天空回来就开始这样了,是吗?“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会,笑了:“那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我只是比你多经历过一些罢了。”钟离说,然后自顾自地喝起了汤,“嗯…果然,还是吃不太习惯酸奶油啊…”
达达利亚就这么盯着对方,见钟离吃得饶有兴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给自己解释什么的样子,不由得开口:
“所以,为什么我谁都影响不了,但能影响到你?”
“因为我和你们的神明在之前就签下了契约。”钟离头也不抬,“就是你把璃月闹得天翻地覆的那次。”
“哦,所以之前什么都不和我说,也不打算帮我,果然还是因为,记恨我?”达达利亚加重了语气。
“不。是因为…我要给你选择。”
钟离放下了碗筷。
他看向达达利亚。
“冰之魔神……巴纳巴斯。在拿走我的神之心前,她向我许诺了两种未来。”
“什么…”
“第一种。至冬推翻了天空的法则,驱散了盘桓于方舟上空的阴影。而七枚神之心作为天空赋予我们的权柄,将化作最后的屏障,封印属于天空上的一切。从此,人类将不被限制,获得真正的自由。”
达达利亚沉默了。沉默的意思是,这个未来没有到来。他们失败了。所有的弟兄们都死在了天空岛上,死在了他的面前。而他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女皇推下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