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燒過玉米。就那種太小或者被蟲子吃了很多,他們丟地里不要的玉米,我們就會撿回來。有時候還有紅薯和土豆,運氣好還能在丟棄的藤葉里找到沒被他們發現的大土豆大紅薯,放火里烤烤,不需要調料就很好吃了。」
他說的認真,後面被主人家發現衣服濕了挨打,發現鹽少了挨抽,以及懷疑他們偷拿家裡的糧食而被關黑屋子的那些,都被他默不作聲抹去,仿佛那些從未在他的人生里出現。
他從黑暗的過往裡仔細剝離出點點鮮亮的色彩,小心拭淨,虔誠地捧到對方面前,只希望藉此讓對方短暫地忘掉那份悲傷。
「真的嗎?我沒有嘗過這些。」容塵有些嚮往那份童,也有些好奇那種味道,「待出去了你做予我嘗嘗可好?」
「好!」
顧笒煊重重點頭,似許了一個與天地並重的承諾。
*
夜色深沉,月影橫斜。微風乍起,光蟲閃爍。二人背靠暮色面朝螢火,靜待天明。
顧笒煊心中有事,望著蒼茫夜色久久不能入眠。他餘光偷偷觀察了片刻,試探將頭靠在了仙人身上,見仙人並無反應,便大著膽子問:「如果有一天仙人要離開我了,能在離開前跟我道個別嗎?」
容塵:「為什麼會這麼問?」
顧笒煊:「因為曾經也有一個人說要保護我。」
「他說我是小兔子,他要像熊一樣保護我。他是第一個說要保護我的人,可是我卻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之前就住我隔壁,兩個房間緊挨著。他經常會和我搶活干,所以回來的很晚,我就會在院子裡等他,我們說上一會兒話才會各自回房。」
「收養他的人待他沒有那麼苛刻,有時候他會偷偷給我帶鳥蛋,還會將年的糖果偷偷留下塞給我。」
他抬起頭讓眼淚不掉下來,深呼吸幾下,微微張嘴低聲說:「住在隔壁的小熊今天也沒有回來啊……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不然每天在院子裡等到天黑的那隻兔子在等誰?」
容塵沒有被人安慰過,也不會安慰人,此刻只能試探著去捧對方的臉,替他擦淚。
「可是……」顧笒煊哽咽著,淚珠子到底還是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可是他不在啊。我沒有救下他。他對我那麼好,連顆糖果都會藏起來留給我,我卻把他弄丟了。還有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我讓他們離開了父母,我……」
他顫抖著,聲音沙啞,帶著隱忍的哭腔,像某種小動物受傷的嗚咽,無助又不安,聽得人心裡難過。
「請相信我,你的同伴和那些孩子都不會有事,你們一定會再見。」他摸索著抓住對方的手,輕輕掰開,小指勾住對方的小指,說,「我們拉鉤,拉過勾就代表我說的是真的,不會騙你。」
「嗯……我信仙人。」顧笒煊還帶著哭過的鼻音,聽過這話抬起袖子抹乾眼淚,勾著的手卻是不放,「那仙人,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永遠都不走……」
過分依賴也好,得寸進尺也罷,他是真的不願與他分離。
一個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人,一個人跨越所有來拯救他的人,如果要他親眼看著他離開而無能為力,那比殺了他還令他崩潰。
對於他的懇求,容塵沉默了。抽了抽手指,發現抽不動。一番思索,殘忍道: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回不來了,你就幫我立個碑吧。」
顧笒煊眼眶又紅了,他忍著淚意問:「有何用?立了碑,你就會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