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归衡虽说要出去走走,却没有想好要去哪里。沿着路七拐八拐,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枕闲书铺附近。
江御暮比武招亲的擂台就设在这里。
台子才搭了两日,尚未完工。一阵风吹过,卷起几丝木屑,像深秋时节被人肆意踩碎的落叶梗。
“太子殿下?”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您怎么也在这里?”
在转身之前,穆归衡就听出来了,那是费红英的声音。
“国师大人好眼力。”此语有些讽刺,“这里如此昏暗,本宫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你竟然还认得出本宫的背影。”
费红英摸了摸眼前飞绡,煞有介事道:“微臣眼盲多年,自然不靠双目辨人。”
穆归衡转回身子,仰望着高过头顶的擂台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费红英上前几步,站定在他身侧,坦言道:“微臣忽逢陛下急召,入宫议事许久,至晚方归。此处是微臣回府的必经之路,若非偶遇殿下,微臣也不会在此停留。”
穆归衡想了想,从皇宫去到国师府,的确会经过这里。
“陛下召你所议何事?”他紧接着问。
费红英故意往他身上引:“说起来,此事与殿下您也有些关系。”
穆归衡斜睨她一眼,没有回应,静待她自己往下说。
费红英干笑两声,说道:“此事说来也怪江尚书气性太大,为了挣回脸面,非要搞这么一出比武招亲,结果触怒了陛下。”
穆归衡眼神微动,尽量保持沉稳道:“陛下可是要降罪于他?或者,降罪于江府?”
费红英半真半假道:“原本是的。陛下怒急攻心,险些亲笔写下一道赐死江尚书的圣旨。若非微臣竭力劝阻,只怕江尚书此刻已是一缕亡魂了。”
这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事实是,她方才趁皇帝火冒三丈时,一直想方设法引导他赐死江淮照,可惜并未成功。
皇帝虽然怒极,却仍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江御暮毕竟是太子未过门的“药炉”,如果皇帝在事成之前赐死了她的父亲,万一她因此生恨,与太子反目成仇就麻烦了。
更何况一旦江淮照身死,江御暮就要守孝三年。等她熬过了孝期,太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重重顾虑之下,皇帝还是压住了怒火,决定暂时放江淮照一条生路。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咽下这口气。
他已然下定决心,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江淮照必须为他近日的悖逆之举付出血的代价。
眼前最重要之事,是阻挠这场荒谬的比武招亲。
彼时费红英灵机一动,出言安抚皇帝道:“陛下放心,其实江小姐已经私下来求过微臣相助了。她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无比抗拒此次招亲。”
皇帝听罢稍稍放心,可还是有些担忧:“纵然她不愿嫁于旁人,可万一输了比武,被她父亲逼着成亲,又该如何是好?”
江御暮虽自小习武,身手不凡,但甚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皇帝还当她只会花拳绣腿,抗不过几轮就会被打下擂台。
费红英自信一笑:“微臣有一计,或许可解。”
此计不光能让皇帝安心,还能让他对费红英的“神通”更加崇敬。最重要的是,能帮江御暮在皇帝面前隐藏实力,不让他生出疑心。
皇帝忙道:“国师请讲!”
费红英故作高深:“为今之计,唯有请神上身。”
皇帝一惊,心跳陡然加快:“请什么神?上谁的身?”
费红英神秘一笑:“请武神,上江小姐之身。”
千面人名唤江连镜,万事通当属林晏秋
江淮照得知皇帝无意杀他后,索性称病不上朝了。
外人都以为他还咽不下被太子羞辱的那口气,宁可得罪皇帝也要做出姿态来。
只有为数不多的自己人知道,江淮照是在为“按时撤退”做准备——如果皇帝迟迟不愿赐死,他也只能主动“病逝”了。
江连镜这几日成了大忙人,又要监督工匠们搭擂台,又要沙里淘金,筛选有资格上台与江御暮交手的“候选姐夫”。
奈何几天忙活下来,预备姐夫名单上仍旧空空如也,一个名字都没有。
“这可不能怪我啊!”面对江御暮的询问,江连镜急切分辩道,“全京城都知道皇上有意把你许配给太子,但凡是个有见识、有家世的,谁敢来淌这滩浑水啊?这几日来报名的人虽不少,却大多是身负‘三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江御暮奇道:“何谓‘三无’?”
江连镜一根根掰起手指头,撇嘴道:“无知,无畏,身无长物。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能攀上尚书府的高枝,输了,不但不亏什么,还多了跟人吹牛说嘴的谈资。哼,我才不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就算你不会输,但若在台上被癞蛤蟆揩一把油,也够恶心好几年的。”
这些日子,三教九流什么人他都见过了,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甚至还有一家子祖孙三代组队来报名的,孙子才十五六岁,爷爷已经年过花甲了,带着生死状来的。这老头要是被江御暮一掌拍死在台上,也不知得讹他们多少银子。
江御暮扔下白茫茫一片的名单,漫不经心道:“也罢,既然无人可战,大不了我就在擂台上白等几日。只要等到涵州派了合适的人来,我直接输给他就是了。”
算算日子,她送出的信鸽应该已经到涵州了。长公主手下不乏可用之人,只要随便挑一个出来,快马加鞭赶赴京城,也费不了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