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轻轻拍了拍穆归衡的肩膀。
“所以,你不必瞻前顾后。咱们是朋友嘛,既然问心无愧,就没有为了躲避流言,故意偷偷摸摸私下来往的道理。”
穆归衡相信她不在意这些流言,也明白她心中确然坦坦荡荡。
可是……他呢?
当真问心无愧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江御暮的话里也掺了些水分——
纵然问心无愧,可是有些朋友,她还真就得偷偷摸摸,私下来往,不教旁人发现踪迹。
回到江府,她没有立刻去见朋友,而是先回屋换了身衣服,静等太子的车马走远。
在此期间,江御暮还去看了看时异。
他被江淮照安置在她院里的偏房,此刻还未从昏迷中醒来,手脚仍然被捆着,嘴也被死死堵上,外头还紧紧缠着几圈黑布,防止他苏醒以后用舌头将堵嘴的布团顶出来。
江御暮锁好门,披上黑色斗篷,只用斗笠遮雨,一圈厚实的纱帘垂下来,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没有走正门,直接翻墙而出,几乎溶进了漆黑无灯的夜色之中。
此刻已近子时,又下着雨,街上的店铺大多关了门。
江御暮快步来至一家医馆,木匾有些旧,看得出这家店年资颇深,匾上“杏林医馆”四个大字显然掉过漆,后来又补上了新的。
她见有暖融融的灯光从窗纸渗出,便知里头有人,于是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医馆里只有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人,精神矍铄,正坐在柜边拨算盘。
听到门板响动,老妇人一抬头,见来者是江御暮,她慈和一笑,打趣道:“浑身黑压压的,我还以为是林子里的黑熊成了精,来我们医馆找山参吃呢。”
江御暮摘下斗笠,跟老掌柜问了好,接着又问起:“费大娘,红英在吗?”
费掌柜放下算盘,笑道:“在是在,可是已经睡着了。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是大晚上被吵醒,肯定不会有好脸色。”
江御暮回以一笑,向内室走去,边走边说:“放心吧,我给红英带了一份大礼,少说也能挣到三分……不,五分薄面。”
飞鸿影夜诊重病患,丧家犬毒发劫难逃
医馆内室,费红英睡得正香。江御暮侧耳细听,发现她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梦话,再辨内容,原来她是在梦里给病人开药方呢。
江御暮坐在床边,轻轻推了推缩在被窝里的费红英,动作小心翼翼——明明就是为了叫醒她,却又像是害怕弄醒她。
费红英在梦里感觉到有人推搡,模糊不清的画面中立时出现一群嗷嗷待治的病人,都不排队,争先恐后地挤到她面前。
“别、别挤……”费红英小声劝导,“都能……治……”
江御暮见她迟迟不醒,索性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飞鸿影,别睡了,醒醒嘛!”
“飞鸿影”是江御暮对她的昵称,从小叫到大。费红英表面上未作出任何评价,其实心里喜欢得紧。
切实地听到江御暮的声音,她这才悠悠告别梦乡,将双眼睁开一条缝。
“天亮了吗?”她问。
睡前下着雨,醒来雨未停。费红英头脑尚未完全清醒,视线也没有恢复清晰,只知窗外不见天光,却不好判断现在是夜晚,还是阴云密布的昏暗清晨。
江御暮赔了个笑脸,仿佛自知理亏:“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怪不得!我就觉得没睡够……”费红英揉着眼睛,不悦道,“这三更半夜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给你送一份大礼。”江御暮说。
“什么礼?”费红英被勾起了好奇心,困意随之消散不少。
江御暮正色道:“一个身中奇毒的病人。”
她知道,相较于寻常医理,费红英其实更爱钻研世间百毒。
先前从地里刨出来半只毒蝎子,她都能废寝忘食地研究一天两夜。
现在若能把一个身中奇毒的大活人放在她面前,难道还不够打消她一夜睡意的么?
果不其然,费红英一听“奇毒”二字就双眼放光。也许是心理作用,江御暮甚至觉得在这一刻,她脸上的黑眼圈都淡去了不少。
“你先说说,是什么样的毒?”她翻身而起,盘腿坐在床上,将棉被裹成了粽子形状,自己充当肉馅。
江御暮一五一十地转述了穆归礼对那种奇毒的所有描述。末了还掏出装毒药的瓷瓶,放心地交给了费红英。
费红英没有急着查看,先给她打了一剂预防针:“咱可说好了,这种毒我闻所未闻,一个月的时间,未必能救下中毒的那位病人。”
“无所谓。”江御暮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现在,不论那人是死是活,对我都没什么用处了。我把他交给你,单纯就是送个礼,赚个人情。”
费红英听出了这段话的隐含意义,眯眼问道:“赚来人情,用在哪里?莫不是……你还有别的事求我相助?”
江御暮微笑点头,大方承认:“其实,这事若能做成,也不算你单方面帮我,应该算是互利共赢。”
费红英听罢更有兴致,连连催问,让她不要再卖关子。
江御暮对她耳语几句,简明扼要地讲清了自己今日才定下的新计划。当然,叙述时隐去了许多关键内容,只留下需要费红英参与的一条暗线。
“怎么样,做不做?”江御暮问。
“这还用问?”费红英甩开被子,动作麻利地穿上外衣,“你既已铺好了路,我岂有不走之理!”
夜半子时,二人前后脚翻墙进入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