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元殿顿时冷清下来,连乔并不觉得十分失意。宠爱是后宫生存的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何况比起一杆子从未得宠的嫔妃,连乔的处境已经好上许多了。至少因为慧慧,无人敢克扣她的份例,她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皇帝隔三差五也会来看看女儿,顺便与她温存一番。连乔的身心都得到饱足,也就不介意皇帝宿在何人处了。
只是她能做到心如止水,怡元殿的底下人却没这样好的定力,早一个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唯有主子圣眷不衰,他们才有长期规划职业的可能。可如今梦刚做到一半,就发现自身已停滞不前,这叫他们如何能心安?
就算连乔自己不思进取,他们也要催着这位主子上进的。
紫玉绿珠二人也是这般想。是夜连乔照旧在暖阁侍弄女儿,紫玉瞅着夜静无人,便小声说道:“如今陛下常往昭阳殿歇,咱们这儿倒少来了,娘娘可得想想办法才是呀!”
类似的对话连乔不知听过多少回了,她懒懒道:“顾氏才刚入宫,陛下自然多疼她些,何况以顾美人的容色也当得起这份宠爱。”
紫玉恨不得急到跺脚,“娘娘您怎么倒替别人说起好话来了,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该多为小公主想想,有一个不得宠的母亲,小公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连乔只觉得她危言耸听,她淡淡说道:“日子好不好过不是看陛下,是看咱们自己。知足而长安,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何况皇帝将来或许有许多子嗣(假如楚源真有这份好运的话),可连乔却只有慧慧这么一个女儿,比起均匀分割的父爱,还是她浓厚且唯一的母爱更持久些。再说了,皇帝也不会不管这个女儿,紫玉等人的担心是多余的。
连乔不想与她在争宠这个话题上兜圈子,只拉了拉女儿的小手道:“慧慧似乎有些饿了,你去叫乳母过来。”
正经这才是要紧事。
紫玉忙答应着,不一时便有乳娘跟着进来。那乳娘熟稔的解开衣裳,露出丰满的胸口,两手怀抱着女婴吸戳上去。
慧慧往日的胃口一向很好,今日却仿佛奇怪些,才吸了几口就恹恹的垂下头颅。刚刚啜饮的奶水也被她呸呸吐了出来。
紫玉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小公主不是饿了?”
那乳母做出很有经验的模样,“不会有错的,容奴婢再试试。”
遂摆出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架势,将小公主硬贴在胸脯上。无奈小公主这下挣扎得更厉害了,竟至手舞足蹈起来,执意不肯喝奶,挣扎中却显得没什么气力,才几下,胳膊肘就软软的垂了下来。
连乔觉察出不对,上前摸了摸楚珮的额头,只觉滚烫灼人,手盖上去跟覆上一块烙铁似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紫玉见状,也上前探了探,惊道:“小公主仿佛在发高热!”
众人闻言都围上来,一时间满殿中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都是女子,那乳母也用不着避讳。
四下里七嘴八舌吵的人心乱,还是连乔最先镇定了心神,吩咐紫玉道:“你让顺安速去太医院请个老成持重的太医,若杨大人不在,请旁人也是一样,快去快回!”
虽然是晚间,可太医院照例会留几拨人值守,为的就是防范事发突然。
绿珠仓促间想起,“娘娘,陛下还在昭阳殿,可要请陛下过来?”
一屋子女人也没个照应,有皇帝在,至少众人心底能多几分安心。连乔来不及细想,疲倦的点了点头,“去请吧。”
楚珮从出生起就十分健康,很少有请医问药的时候,如今陡发高热,连乔也不禁乱了心神——她是知道古代婴孩奇高的夭折率的。事已至此,连乔哪还顾得上皇帝宿在哪位娘娘宫里,更无暇兼顾此举是否会得罪宫中的姐妹。
忙忙乱乱中倒也理出了个头绪,一时间请太医的请太医,请皇帝的请皇帝,余下的这一拨人,则匆匆取了凉水来,用布巾蘸了敷在额头上,借以帮助小公主退热。
连乔盯着女儿烧得通红的面部,心内只觉得惶惑不安。这个孩子的诞生是个意外,原本该有的皇子变成了公主,由此还帮连乔躲过生死劫。她既庆幸上天的厚爱,更害怕是哪位神明的玩心顿起,好好的给她送了个女儿,仓促间又将她收回去。天底下怎能有这样不知公道的神明呢?
不提怡元殿闹得如何人仰马翻,昭阳殿这头,寂静的夜空也被一个小太监的尖声呼喊刺破。
皇帝从睡梦中睁开双目,“谁在外头?”
顾笙箫亦觉得纳罕,但她入宫数日,旁的没学到,“不多言”这条却学得明白。她便叫了一个侍婢鸣蝉进来,“外头因何事吵嚷?”
鸣蝉惶惶不安的道:“怡元殿的顺安公公过来通报,说小公主突发高热,请陛下您过去瞧瞧……”
比起上次皇帝宿在连乔宫里,郭昭容倚姣作媚的将皇帝请去,这一回皇帝的行动却自发自觉多了。
楚源面色凝重,即刻起身,“朕这就去看看。”
顾笙箫也不敢拦着,只忙着服侍皇帝穿衣,又道:“不如臣妾也跟着过去……”
楚源果断的撇开她,“不必了,你留在此地便好。”
顾笙箫看着一只胳膊被皇帝甩开,心底倒觉得怅然若失,一时也说不清是何滋味。
皇帝很快披衣下床,踏上靴子便跟着顺安出去了,似乎对昭阳殿的一切别无留恋之意。顾笙箫愣愣的坐在床沿上,心里那份涩意越发浓重。人已去,昭阳殿恢复往日的宁静,可也似乎没有了生机。
侍女惊雀匆匆从后殿过来时,便埋怨这位主子道:“美人您怎么放陛下过去了?小孩子谁没个头痛脑热的,偏连婕妤闹腾得厉害,这是摆明了和您争风吃醋呢!您倒好,眼睁睁看着陛下出去,也没拦着,她要闹由她闹去,太医院又不是没当值的太医,跑来咱们宫里拉人算什么?陛下又不会治病,不是我说,美人您也太好性了……”
听得她这样长篇大论的,顾笙箫只觉得头颅隐隐作痛,她疲倦的扶额,“别说了,陛下已经出去,难道还要本宫再将陛下追回来么?”
方才听得那一句时,顾笙箫的确下意识起了拦阻的心思——可是,明知道不会成功的事,还费功夫做什么?顾笙箫瞧着皇帝焦急的面孔,就知道自己拦不住,无论皇帝是为了小公主焦急,还是为了连婕妤而焦急,这两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她一个也比不上。
惊雀见自家主子碌碌无为,只好将怒火转嫁给同僚,指着鸣蝉的鼻子道:“你也是,别人一嚷嚷你就进来通报了,怎不晓得将那人的嘴堵上?娘娘养你做什么吃的,专会给美人添堵,正经忙一些也帮不上!”
小丫头被骂得狗血淋头,两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愈显出楚楚可怜的情状来。?
寿诞
她哪知道怎样做是对是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