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缪尘霜怀抱着那五品官服顺着人流向殿外走去,忽见有人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转头一看,是祈墨。
“刚才你在殿上的表现……很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称赞她,思来想去只用了“很好”这两个字。
其实他想说,他很相信她能办得到,也担心她安危,更有的就是心里莫名的一点思念。
缪尘霜想着被冤枉的霜降,抿着双唇,出“嗯”的一声。
两人沉默了半响,只听祈墨开口道:“你……是在为我那日说的话而恼么……”他声音极轻,就好像是思考了很久才最终下了决心而说出来。
“没有。”缪尘霜垂着眼眸,两人并肩而行。“我只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
“嗯?”祈墨眉头一挑。
她左右看看身边鱼贯而出的百官,轻声道:“此事回到大理寺再谈。”
两人皆不言语,各怀心事出了月华门,见一白衣女子不疾不徐地迎了上来。
是上官婉儿。
“方才朝廷内官吩咐了,让我来取缪姑娘的官袍去裁一裁。”她向缪尘霜伸出双手。
缪尘霜将怀中的青绿官袍递与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接过官袍,如玉般的指尖划过袍服上的纹路,抬眼直视缪尘霜说道:“这大唐的女官可不多,唯有你我二人而已,望缪姑娘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圣恩。”
她在说到“圣恩”两个字时,分明加重了语气,瞳孔向上微抬,缪尘霜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从此以后,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缪尘霜凝重地点了点头,可心中却感悲怆万分——在这个权力可以掩盖一切真相的时代,真的没有公正可言吗?
还是……想想怎么回到现代吧。这样强权横行的时代让她感觉无能为力。
祈墨余光中觉察到她脸色怆然,又联想到她在大殿上步履不稳的模样,自知她这几天在宫中或许是遭遇了什么事。
告别了上官婉儿,两人穿过栖凤阁南面的后花园,昨日长安刚下了一场雪,花园的树木、假山、石径上皆覆了一层积雪,石径上的积雪残留着四排浅浅的脚印,看来是刚有人经过这里。
“听说今日在朝上,陛下与百官三请太后,说是要把皇位交给太后呢,这大唐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两人刚走到假山后,听见假山背侧传来一个女声,听着声音有些稚嫩。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这般大事岂能是我们这些卑微奴婢能够议论的!”另一个略微沉稳的女声响起。
“好吧,那不说就不说呗。姐姐你可曾听说,陛下最近三日都连着在慕羽轩用晚膳呢,那慕羽轩不是住进了一个大理寺的官差……好像还是个女的!”
这句话恰巧入了缪尘霜的耳,她一怔,向前走的脚步戛然而止。
“嗯,这我可听说了。宫里头现在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猜测难不成是陛下看上了那姑娘,想要纳她为妃?”
“嗐,陛下早该纳妃了,你说这都二十六七了,后宫还是空无一人,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是不是还长得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就是听说出身不行,好像是贱籍出身……”
缪尘霜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原来八卦这东西并非现代社会的产物,而是自古有之,自己才入宫三天,里里外外却早被人扒得是干干净净。
那两名小宫女刚要继续议论,只听假山后传来一声男声清咳,两人脖颈一缩,吐吐舌头,抬脚一溜烟没了影。
“我……陛下只不过是顺路经过,就进来用膳而已……”缪尘霜转头看了看祈墨,见他脸色有些铁青,不由自主地解释道。
话才说出口,她又有些懊恼地咬了咬下唇,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解释,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搞得我好像非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
祈墨很快就恢复了他往常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淡然说了两个字。
“无碍。”
无碍?什么无碍?缪尘霜提了裙摆赶紧跟上他的步伐,微微撅着嘴思考着:是我与陛下一同用膳他不介意,还是我的一切他都不在乎?
祈墨负手加快了步伐走在前面,看那隽秀的背影倒像是有些负气一般。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被人背后议论的是我,怎么他倒反一副有些生气的样子。缪尘霜眉头一蹙,不得不小跑跟上他。
“唉哟——”
才没跑几步,缪尘霜踩着积雪的脚一个打滑,先向前径直滑了三尺,身子猛然向后倒去。
祈墨听见她的呼声,如闪电一般转身疾上前一步挽住了她即将摔倒在地的腰身。
两人清澈的四目猝不及防短暂相对,很快又移开。
“这鞋子……可太不防滑了……”缪尘霜站稳了身子,捋了捋有些凌乱的衣摆,心中一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偶像剧古风剧烂桥段居然生在她身上。
“雪天路滑,多加注意。”祈墨微垂着眸,努力平稳住刚刚对视时那一抹晃神,转身放慢了脚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