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晓唤阿兄啦?”
于是我双手叉腰干等着,曹植也在墙头继续吃他的枣,依旧傲慢地俯视。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便装,整个人看起来侠气了不少。快入秋了,玉兰树叶早已凋零,清风徐来,带来些许凉爽秋意,也吹来他佩身香囊中好闻的迷迭香味。我仰面与他对峙良久,倏忽间迷乱了眼睛,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君坐高墙,威风凛凛,可是对我有何不满,欲来挑衅乎?”我抱臂倚靠在旧墙,好玩似的同他戏说道。
“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本公子坐墙头可比你好些哦。”
曹植顿了顿,从墙头站起,笑道:
“你的蕙兰院前庭虽美,后庭却荒芜甚久了。还是早些将你身后那面破墙拆了罢,小心别塌了砸人身上。”
我回眸瞥了几眼身后绿痕斑斑的颓墙,莞尔一笑:“此墙虽坏,然青苔遍生,我这后庭绿植,莫不附缠其身而活,美景如斯,颇有生趣,一时说拆毁便拆毁,我可舍不得。”
曹植听罢,爽朗大笑,俯身便将纸鹤往下递来。
我欣然去取,他却又将纸鹤高高举起:“我只问一个,便物归原主。阿缨作此物,竟有何用?”
我坦然答道:“此物名为千纸鹤,乃寄寓嘉愿之物,既可祈愿病者早愈,又可替春闺思妇赠远行征夫,代他乡异客放诸怀抱。”
“玄乎其实,不知所云。”
“哎呀,就是我想送给府中诸位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儿啦!你知道吗,一日折一只纸鹤,只要坚持一千日,就可给喜欢之人带来幸福哦。”
“你从不敢骗我,这回我便信你。只是日后不要再做了,你是真不知乱世当道,纸价昂贵,平民百姓家哪里有这种珍物!父亲与母亲一贯节俭无奢,幸而今日你将废纸再造,否则,我定然揪你去母亲那儿伏罪去。”
曹植说罢,轻轻松手,我伸手接住纸鹤,塞进袖口。
我知他此言只是善意提醒,并非真有告状之心。于是嘴角微扬,也一个翻身攀上了墙头,在他身侧安然坐下。
“看来二哥教你的武艺确实不错。”曹植挑眉。
“你个登徒浪荡子,快老实交代,衣兜里的干枣,从何而来?”
“喏——不是你院里的么?”
“你当我傻啊,天凉入秋,哪里还有枣子?”
“哈哈,就不能是搬来之前我摘来储备的吗?说你傻还不信,这棵百年枣树,在府中一直很有名,结下的果子啊,那是又大又红!”
听曹植描述,我仿佛看见结满青实的枣树,在日光下闪闪光。
而今枣树叶已枯黄,树下阴凉,石案上又都落满了半青半黄的叶子。我喜上眉梢,顿生灵感,反手翻身,立在高墙之上,只轻盈地跳过墙头,便跃上枣树。
曹植也拍了拍灰尘,跟着我踩过墙头,绕到前院。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笑着坐在粗壮的枣树干上,已经打定今后的主意。
低头一看,曹植已经跳下墙头,俯身去看树底下那口老井。我坏笑着探臂摇枝,刹那间,许多枣叶都往他身上落去。
曹植抬手挡住脑袋,突然严肃起来:“嘘,快下来。”
我见他对那口老井突然起了兴趣,遂疑惑地从树上爬下,跳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井里看。
井水异常浑浊,像极了江水,倒映着井口边我们俩青涩且好奇的脸庞。
“一口破井,有啥好看的?”
曹植作沉思状,纳罕:“快入深秋了,按理说井水近枯,可为何你这院子里的老井却盈满了地水呢?莫不是里头堵塞了什么东西?”
我踮起脚,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调侃道:“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啦嘛!”
曹植挠了挠头,仰面看了看一树的枣叶,仍旧自言自语:“怪哉,适才分明有枣子掉落井中,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捂着嘴,只管凑前笑:“嘻嘻,说不定井里藏有——水鬼哦——”
“荒谬!天地之大,何来鬼魅?”曹植正色罢,给了个蔑视的小眼神,“依我之见,这井中定是藏了具尸身,否者,水位何故高涨?又怎的会如此浑浊呢?”
我闻言变色,立刻松开了搭在井边的手:“你别吓我,我这院子本就是当年留下的……不会……真有袁家的人,死在里面了吧?”
曹植环抱双臂,幸灾乐祸:“那可说不准哦。”
“我才不信呢——”
我推搡着曹植,和他嬉笑着离开了古井。
一阵凉风吹过,身后传来簌簌的枣树叶声,我回头望了望树梢枯黄,又看了几眼那寂静的古井,到底没想太多,扭头笑着跟曹植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