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况不对,始终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拔刀护在他面前,这才让他稍稍心安,沉声问:“你到底是谁!”
对面的狼头后迸出一道摄人的光,他语气淡淡:“时宴。”
一切都仿佛定格在火折子亮起的那一刹那,橘色的亮光映在潘皋王眼中,本来只是小小的一点,而后不知怎么凭空膨胀成火球。
潘皋王耳膜“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再然后,炫目的光晃得他本能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身前的两名侍卫已七窍流血地飞出了好远,库房的门窗梁柱像是遭了天罚,被炸的四分五裂,他感觉自己坠入了无边的炼狱,在一大片火和烟尘当中,对面人的眼神古井无波,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笑意,一扬手,便把火折子高高扔上了房梁。
他意识到什么,张大嘴巴,一股热浪翻卷着涌进他的喉咙,咒骂声一出口便成了变了调的惨叫。
最后的最后,一根带火的房梁坍塌坠地,横在他们之间,随着愈发剧烈的燃烧,变成了一道厚重的火墙,他的眼前也彻底失去了那个人的影子。
白知饮踉跄着倒退出门,狼头面具上不可避免地窜起火苗,被他一把扯下,远远甩开。
他眼神惊恐地跌坐在地上,指着傻愣在原地的宫人咆哮:“救火!王上还在里面呢!快救火——”
王宫内大乱,所有人都慌乱地跑动起来,惊呼声和痛哭声交杂成一片,时依桦趁乱把白知饮从地上扶起,帮他扑打掉身上的火星,又经验丰富地把他往远处拖。
院子里再次发出山崩般的巨响,库房成垛的面粉发生了第二次爆炸,还没等宫人们拿来救火工具,就发生了第三次,第四次……
白知饮靠在时依桦身上,拳头攥紧,目光死死盯住那道门。
有几名护卫试图冲入救人,又很快退出来,整座库房已经变成了充满烈焰的炼狱,连带着旁边的膳房尖顶也冒出黑烟。
“轰隆——”
整座屋顶坍塌而下,白知饮目光中的寒光终于敛去,如释重负,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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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皋王意外身亡,太子张炅继位。
不到一个月,朝廷的几股势力各自壮大,小皇帝被逼出国都,走投无路之下逃往东林。
忠心的內宦本不同意,说东林一直对王位虎视眈眈,但小皇帝执意如此,只因人人都在趁着为先帝发丧争权时,只有先帝新封的东林郡王时宴一直陪在他身旁,发丧完未多停留一天便离开了。
那天,在漫天风雪中,他蹲在小皇帝的面前,拨去他金冠缝隙间的雪,暖着他冰凉的手说:“陛下,今后有空可以来东林,臣回去就为陛下找最好的狼面具,随时恭候圣驾!”
得知皇帝到东林地界的消息,白知饮带着时依桦快马加鞭迎过去,在鹅毛大雪中跑了上百里,终于看到了正艰难前行的一行车马。
依稀能看到前头几名侍卫做出了拔刀动作,时依桦连忙喊话:“我乃东林右将军时依桦,得知陛下驾到,东林郡王亲自来迎,请陛下莫要慌张!”
对面似乎有人对马车了说了什么,然后有人喊:“过来吧!”
白知饮策马,慢慢靠过去,见对方都被冻得不轻,有人身上还带着血色的冰碴,就知道他们一路逃来并不好过。
他下马,在车外高声道:“东林郡王拜见陛下!”
马车里有人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奸臣逼宫,小皇帝逃得仓促,衣着十分单薄,车里火炭早烧完了,此刻正缩在马车一角,牙齿止不住打颤。
白知饮掀开冻得硬邦邦的车帘一看,突然就想到自己数九隆冬被困在牢里食不果腹的滋味,难免心疼。
他跨上车,一言不发地把快冻成冰坨的小皇帝搂紧自己怀里,解下自己的棉氅盖在他身上,车下的护卫和宫人没有阻拦的意思,一路逃过来,又冷又饿,还要时不时应付后面的追兵,他们早就麻木了,连之前“护驾”的坚定信念也早烟消云散。
现在有人要小皇帝的命?那就要去吧!只要东林王能给口吃的,就算他想要皇位,他们也愿意把小皇帝的玉玺献给他!
可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并没有什么带兵要挟弱势皇帝的戏码,东林郡王的态度算不得恭敬,而是……亲昵?
白知饮搓了搓炅儿的小脸:“冷么?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小皇帝忽然缩进他的棉氅里,感觉这是全天下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他仰头看白知饮,声音哽咽:“时宴,等到了地方,我想喝碗热水,要是能放点桂花蜜就更好了。”
“有,给你放两大勺桂花蜜!”白知饮帮他把棉氅的缝隙都塞上,笑着说,“我不是时宴,我叫白知饮。”
小皇帝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盯着那张他很喜欢的狼面具,愣愣地看了一路。
经过两个多月的鏖战,岭南王铩羽而归。
战事结束第二天,宁帝给李庭霄设宴送行,不同的是,这次规模很大,所有朝廷大员一起将他送出了城。
他想,这次终于能卸下担子了!
刁疆早暗中联系上了老艾,每隔几天,就有消息从东林传入天都城。
这两个月,他一直关注着东林的动向,知道白知饮成了东林郡王,知道潘皋王死于严重的粉尘爆炸,知道潘皋新帝逃入东林,东林成为众矢之的,而白知饮师出有名,一路攻回潘皋国都,让新帝重登大宝,而东林郡王多了个太傅的头衔。
面粉会爆炸还是上次李庭霄教的,他暗笑他学得不赖。
这人啊,果然学着学着就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