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小女皇,仅有的珠宝是自己送的,衣裙除了自己拜托罗兹·朗格设计的那几套外,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了。然而那些底层的人谈论起她,却是一副崇敬的神情。
相比之下,坐拥着大量华服珠宝的父皇,却众叛亲离,在里恩攻打皇宫的时候,那些守城的士兵故意打开了城门,临阵倒戈,和里恩一起将父皇从宝座上掀了下去。
或许父皇才是错的?活了三十多年的凯伦斯第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而自己自幼受父皇重视,从小就被他带在身边,思想也与他异曲同工,或许自己所受的这种影响,就是“反奥阵线”一直壮大不起来的原因?
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凯伦斯第一次以一种请教的语气,委婉地在信里询问马吉妮娅,如何才能壮大“反奥阵线”。
“作为您忠实的盟友,我首先提醒您一件事,”马吉妮娅在信里回复道,“永远都不要忽略平民的力量,我们不过是比他们有了些权力和金钱,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有一双手、一个脑袋,都有喜怒哀乐,从来都没有谁比谁高贵。”
“如果您真想壮大您的组织,那么就请好好地看看那些平民,好好听听他们的愿望吧。他们虽然无权无势,可是他们一旦联合起来,绝对会是一股不容忽视、不可阻挡的强大力量。”
永远都不要忽略平民的力量……吗?凯伦斯陷入了沉思。
从那天之后,他开始学着曾经在特茵城、在莱卡见到的马吉妮娅那样,和下人交谈,从最开始简单的问候,再到亲自端着餐盘和他们分享食物,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孔和名字,等到慢慢熟络之后,便开始尝试着融入他们的话题。就像很久之前,他刚在社交界亮相的时候,努力融入同龄人那样。
下人们的神情,也从最开始的诚惶诚恐,到现在习以为常,见到他甚至还有些喜悦,甚至有一个新来的小姑娘,把自己当成了倾诉对象。而莉莉娅早已和下人们打成一片,每次她去的时候,厨房里的嬷嬷总会给她烤好一块松软的小蛋糕。
随着深入的接触,凯伦斯逐渐了解了他们的身世,比如给莉莉娅烤蛋糕的嬷嬷,她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丈夫,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却被强行征召进军队,从此不知所踪。
“我才不管什么打不打仗的,”嬷嬷说着抹起了眼泪,“我就只想看着我的孩子好好长大,然后找个漂亮妻子,再生个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凯伦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熟练地轻拍她的背,静静地等着她哭完。
如果里恩从未反叛,如果自己当年能顺利地继位,成为帝国新的皇帝,他会做得比现在的里恩好吗?答案显而易见,凯伦斯摇了摇头,他受卡洛斯皇帝的影响太深了,如果他在那种情况下坐上皇位,只怕会做得比卡洛斯更糟吧。
看着马吉妮娅那封信上的那句“好好地看看那些平民,听听他们的愿望”凯伦斯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真是太丢人了,他想,执政不就是回应平民的愿望的过程么?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要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教。
但是,既然里恩给了他这场磨砺,那么,凯伦斯暗暗发誓,等他夺回皇位之后,他一定会做的比里恩——不,比以往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更好!
登基……?
光明纪元793年夏,奥多利加中部城市戴伦。
这一天,这座人烟稀少的城市来了一队人马,全都披着黑色的斗篷,腰间挂剑,身上的铠甲已经磨损了不少,为首的那人还戴着一个面具,隐约能看出来眼睛是红色的。这队人走进了一间小旅馆,老板看到他们身上的铠甲和剑,能感觉到他们是惹不起的,于是不敢怠慢,在这队人掏出钱袋子的那一刻,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会给他们安排得妥妥当当。
为首的那人住进了旅馆最好的房间,关上门之后,他摘下面具,脱下斗篷,露出银灰色的发丝和英俊的脸庞。
其实伤口早就愈合了,但脑袋时不时就会一阵剧痛,让奥布里恩感到烦躁,等熬过去之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仿佛那只是一场幻觉,只有那些被他破坏的东西才能证明剧痛的存在。
亲卫队长曾试图让给他按摩按摩,但没有用,于是每次发作,他都只能自己受着。
奥布里恩紧攥着床单,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他真想马上杀回玖梅尔找埃尔萨德算账,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外面到处疯传说他战死了,那些大臣们可能要拥立自己的儿子即位了,他必须尽快赶回古斯塔,平息这一切。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挨了那一枪之后,竟然还好好地活着,而不是下地狱。如果现在露娜还在就好了,他想,她那么善解人意,听着她的温言细语,他的头痛一定能缓解不少,如果他们的两个孩子也在那就更好了,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他也许能把疼痛抛掷脑后。
裁缝又一次来定制衣服了。
莉莉安娜对于这套流程已经相当熟悉,她轻车熟路地平举双手,让裁缝们用软尺测量她的身材数据,又疑惑不解,转头看向在一旁等待的玛格丽特,问道:“玛格,为什么又要做裙子啊?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看着公主天真的面孔,玛格丽特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是说:“殿下的哥哥,要成为新的皇帝了,我们到时候要穿得漂漂亮亮,去给他祝贺才行。”
“成为皇帝?”莉莉安娜不解,“可是……爸爸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