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树底下怎么有一座坟冢。”云娘拨开草丛,杂乱的长草中露出一块被荒草掩埋了的破败墓碑,吓了她一跳,“这是谁的墓呢?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刻?孤零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拔掉墓碑前些许杂草,从竹蓝中取出一小壶刚刚在集市上买的秋月白,摆在了石碑前的土地上,“这个给你吧,祝你早一些投到好人家去。”
云娘站起身,招呼袁香儿,“回去吧,阿香。虺螣她们今日不是要来家里吗?早些回去准备点好吃的。”
袁香儿却看着梨树下的阴影愣了半晌,方才勉强跟上,“诶,就来了。师娘。”
午夜时分,万物寂静,逢魔之时。
袁香儿悄悄回到这棵树下。
野草丛生的孤坟后立着一个昏暗的身影。
那人眼眶空洞,右臂截断,浑身是伤。
一如十来年前,那位国师死去时的模样。
“这么长时间过去,有什么事还不能忘记?留在这世间干什么?”袁香儿对着那古树后的一抹残魂说。
暗哑冰寒的声音低低从昏暗中传来,
“像我这样一身罪孽之人,即使步入轮回,也只有被打入畜生道的命运。为奴为役,任人驱使,有何生趣可言?不如就此慢慢消散
于天地间。”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为是罪孽?”人已经死了,袁香儿对他也不再有什么怨气,平静地和他说话,“我的母亲曾告诉过我,一个人犯了错,就应当承担自己所造成的结果。惩罚虽然痛苦,但总有结束过去的那一日。好过永世沉沦。”
黑暗中的阴影沉默许久,带着一丝苦笑,“说来也罢,生死道消,重头来过。再无往日丝毫记忆,我已然不是我,又何必介意为人为畜,境况如何?”
袁香儿从怀中取出玲珑金球,“若是想要离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师父呢?”那身影问道。
“师父虽然不太好,总归还活着,活着就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袁香儿不愿对这个人多谈自己的师父。
那残破的幽魂在夜风中微微动了半步,又慢慢退了回去,最后只是说到:“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了。”
往生咒伴着铃音,悠悠响彻在村郊夜色中。
一抹细细萤辉,穿过梨树繁密的枝叶,告别枝头零落的果实,向远处飞去。
………
回到屋房的时候,南河早就醒了。
袁香儿在床边坐下,展开一页自己刚刚记下的纸页,“我遇到妙道的残魂了,他给了我这个。”
“是什么?”南河从暖帐中探出头来。
“好像是炼制长生丹的配方。”
南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飞快接过那页纸看了起来。
“没有什么作用,我已经熟读了。”袁香儿钻进南
河暖烘烘的怀里,“首先这个药引就世间难寻。需要至纯至善,灵力强大,历经千锤百炼之物。”
“三君祖师化劫飞升的灵蜕,师尊置身灵穴洗涤的金丹?”南河说。
“妙道这个人好矛盾,他一边讨厌我师父,一边又觉得我师父是至纯至善之人。甚至觉得我师父能和三君相提并论。”
“这样的东西去哪里找,还是别强求了。”袁香儿搂住南河尽量说些愉快的话,分他的心,“出去了半天,我好冷,快变出尾巴给我捂捂。”
俊美的男人把自己最为敏感的尾巴,交到了她的手上。
“师父看不破生死,妙道也看不破。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坐看自己最为珍重之人生命的消失?”南河靠近她的耳边,“我有时候甚至庆幸,先离开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不用将你一个人留在世间面对那样难以忍受的时刻。”
他滚烫的薄唇轻轻咬着袁香儿冰凉的耳廓,低声倾诉自己的心思,“阿香,你不用过于担心我,我已经做好准备,只要是你的转世,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是否容貌不同,是否性格不同,是否还是人类,我都会找到你,重新爱上每一个你。”
“你只管放放心心地,过好你的一生。其它的事,就让我来。”
……
南河平时很少说情话。但只要他一开口,就比袁香儿说一百句还甜。
袁香儿把脑袋抵在他的月匈前,不让他看到自己湿润了的眼眶
,下死手欺负身后那条银层渐变的毛尾巴。
一时之间,芙蓉帐内,吐麝生香,
且将红尘恼事抛却,只争朝夕,纵得恣意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