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有陶挚在,文珍妮完全可以放心,但转念想到孟昀舟和陶挚的不清不楚,想到庆功宴上那一扛,她意识到恰恰是孟昀舟喝醉了,而他身边的人是陶挚,才更让人放心不下。
文珍妮真是一晚上没睡,涂了厚厚一层遮瑕才遮住黑眼圈,上车进入直播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飒爽淩厉,还能和cifer小岑玩笑打趣。
然而越靠近孟昀舟的住处文珍妮越紧张,她躲到摄像头死角给陶挚发了十来条短信和微信,一向都是很职业地秒回的对方非常不寻常地一条没回。到了孟昀舟住的小区门口,文珍妮趁着直播间抢起红包给陶挚拨了一个电话,听到属于陶挚的手机那头响起孟昀舟玩世不恭的语气的那一瞬,文珍妮觉得左侧的结节又严重了。
孟昀舟的声音里听不出醉意,反而精神抖擞,完全不像一个昨晚一两点还在发酒疯的人。
文珍妮压低了声音:“小陶呢?”
孟昀舟一笑,文珍妮就紧张,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睡着呢,找他有事?”
“你们,你俩,你”对面换个随便谁,文珍妮绝对是一顿爆骂,但对面这人是孟昀舟,文珍妮就怵,怵他那脾气那性子,怵他对陶挚那莫名其妙的态度,生怕他就逮着今天这机会打算干一票大的。
“放心吧姐,”那头孟昀舟笑得神清气爽的,听声音家里还放着歌:“我们都準备好了,保準给你们一个大惊喜。”
我惊喜你大爷!文珍妮一点儿惊喜感受不到,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在蹦极忽上忽下忽上忽下,都快逃脱地心引力了!
敲门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动作,屈指以指关节敲击,或以手心拍打,因为目的不同对象不同,敲门人的态度和心情也不同,连站姿都会有区别。例如文珍妮此刻站在孟昀舟家门口,看着门上那个非常稚嫩很有年代感的福字,屈指以食指中指无名指的第二个指节敲下去,像掘挖一个尘封的遗迹,她不知道会挖出什麽,但确定一定沉重、历经沧桑。
“笃笃笃。”
“笃笃笃笃!”
“笃!笃!笃!”
“外甥,外甥?”
“陶挚。”
“桃子。”
“小桃子!”
“脆桃子!”
“软桃子!”
“水蜜桃!”
“蟠桃!”
“樱桃!”
“你要死啊!”陶挚大力拉开房门,老旧生鏽的铁门框发出咣的一声,门框衔接处嗡嗡响着,这门像个老大爷,闪了腰,扶着墙哎哟哎哟。
陶挚气沖沖地抱着手臂,瞪着面前的人。对门那户喜欢看热闹的果然已经有了动静,刚把门拉开一条缝,陶挚吼过去:“有胆就看。”
楼上楼下都知道他人小脾气大,对门的听他这麽说,还真不敢看热闹,老老实实把门合上。
孟昀舟吹了一个流氓哨:“哟,小朋友很牛逼啊。”
他说完看看面前的小孩,伸手刮一下他嘟着的嘴:“虽然这话有点老套,但是你的嘴真的可以挂油瓶了,连楼上楼下过年灌的香肠都可以挂了。”
陶挚连忙把嘴唇收回来,又觉得好像是听了他的话在照做,很没有面子,又嘟回去,孟昀舟没忍住,噗嗤一声站在楼道里笑开了。
“你快点进来!”
“丢人死了。”
陶挚把人拉进来,关上门,孟昀舟和那天晚上来洗澡的时候一样,站在正中间,‘顶天立地’,瞬间就把这小小一个破房子变成了沙丁鱼罐头。
“小同学,你当我没脾气是吧。”
孟昀舟眯了眯眼,表情瞬间就变得很兇,早熟小学生变早熟初中生的陶挚见过很多兇神恶煞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孟昀舟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那天哭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舅舅,我还以为成功感化了你这块儿小石头,没想到啊你,居然敢从医院偷跑,你是酒没喝够还是怎样?”
陶挚理亏,但不肯低头:“我不想去你们家住。”
孟昀舟气笑了:“那你想在哪儿住,你演汤姆索亚历险记啊?”
陶挚冷哼一声,以一种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冷冷淡淡的:“姚瑟在你们家,我就不会去你们家。”
孟昀舟哽了一下。
对姚瑟的为人,孟昀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再加上那天在酒吧的事,他大概能知道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能想到孩子肯定不好过。但彼时的孟昀舟还没有对孟姚瑟了解透彻,也并不清楚贪欲、仇恨能将一个人侵蚀到何种地步,他仍抱有几分天真,认为孟姚瑟再怎麽荒唐,既然当初执意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会负起这份责任。
陶挚绕过孟昀舟,从属于自己的那张钢丝床下拖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书本文具,跪在地上,把床当桌子,开始写作业,看样子是打算忽视孟昀舟。
偏下午,外头阳光很好,但房子采光不行,孟昀舟才看了一眼,火气就上来了。
“你平时就在这里写作业?你妈不管管?”
“光线很暗对眼睛非常不好的。”
陶挚开始写作业便彻底专注,一点注意力都不分给其他。孟昀舟心知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好时候,默默地看了看,转身出门。
他一走,屋里的空气流通都变得顺畅,陶挚先是悄悄用眼睛瞟,然后正大光明把头转过去看,最后站起来到门边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确定孟昀舟走远了,深深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重新回去跪在地上写作业。
就很搞笑,在这里写了那麽多年作业,从来没觉得光线有多大问题,被人一说,就好像光线真的很有问题,真的开始忧心,真的开始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