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没那么小心眼。他是个清峻高傲的,情感淡泊不说,也几乎从不把什么人事物放在心上。
云修吱哇乱叫的动静不小,惊扰了在屋里看话本的黎孤。黎孤出来后,看见韶言还愣了一下:“这怎么,不是说晚上再回来吗,又出什么事了?”
他往后一看,看到君衍,愣了一下,大概是看这人面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这也不能怪他,他上次看见君衍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但黎孤的记性还算不错,愣了一下便想起来是谁。
“原来是君二公子啊!贵客贵客!”
在韶言将君衍安顿到东厢房后,他一出门便让黎孤拉到一边。
“?”
确认了君衍没跟出来,黎孤贴近韶言,问他:“君衍怎么来了?”
“他说是来散心。”
“散心个屁!”黎孤火了,“姑苏,杭州……哪个不比辽东好,谁来宁古塔散心!”
“我也不知道。”韶言看了他一眼,“辽东是他母亲的故乡,也许……”
“辽东那么大,他母亲的故乡在书山府,又不在宁古塔。”黎孤白了他一眼,“他这摆明了冲你来的。毕竟你俩还有些少时情分,你身上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来看看你也算正常,证明他还算个有情有义之人。”
黎孤意外地替君衍说
起话来:“虽说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不过我还挺喜欢这君二公子的。他起码是个真君子,不像你这个伪君子,更不像外面那些真小人。”他拍了拍韶言的肩膀,“好好招待人家,大老远的从杭州来宁古塔看你,不容易。”
看出黎孤是真看得上君衍了,做饭的时候没用韶言说就过来帮忙打下手。云修跳过来,看到他俩这么大阵仗,还忍不住咂舌:“不是说中午喝疙瘩汤嘛?”
“你指望东厢房那位跟你一起喝疙瘩汤啊?”黎孤没好气地说道,“世家公子喝疙瘩汤,你不觉得有点掉价吗?”
“世家公子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喝疙瘩汤了!”云修反驳道,“还掉价,就是他矫情!”
但不管云修怎么嘀咕,来都来了,黎孤干脆抓了他一起打下手。
君衍是杭州人,吃惯了杭帮菜,再不济也得是苏帮菜。韶言在杭州待了那些年,倒是会做,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君衍来的突然,宁古塔也找不来什么食材,只能硬着头皮做。
“我看也别勉强了。入乡随俗,杭帮菜估计他也吃腻了,你整点辽东本地菜得了。”
锅里已然咕噜噜地炖上五花肉,韶言正忙着切鱼,听他这话觉得也是个理。“正好那先前还有我熬出来的半锅猪油,就做个雪衣豆沙吧。”
黎孤听了他这话差点没切到手,“等你做出来君衍都饿死了!你给他做一道锅包肉,甜滋滋的
跟苏州菜也没差什么。”
因隔三差五就要给黎孤做点心,厨房里还有些现成的豆沙。看韶言已经捏起丸子,黎孤无话可说,转头喊起云修:“你去我的点心盒子里拣几个点心给君二送去,让他再多等一会儿。”
云修是老大不愿意,磨磨蹭蹭的。黎孤把点心盒子塞到他手里他才不情不愿地往出走,黎孤忙着做别的事,也没注意到他不对劲。
少年抱着点心盒子,一步一步往东厢房挪。他敲门的时候故意敲的很大声,也就这门是韶言新做的,结实,要换先前的旧门非得让他敲烂不可。
得了君衍应允,云修便不客气地推门进去。他放下点心盒子,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君……公子,这些点心请你品尝。”君衍没说话,云修偏过头,才发现他正在纸上不知道写些什么。
“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不理人啊。”
君衍这才停下笔,抬眼看他,也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写字。
云修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世家公子嘛,又什么了不起的。三十多岁了都娶不上媳妇儿,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
他又对君衍说:“君二公子,韶二公子……这一个院子里两个二公子,我叫的二公子是韶二公子,那又要怎么称呼你呢?”
“望舒君。”
“啊?”
“你唤我望舒君便是。”
大抵是被云修弄烦了,君衍竟然开口回答他。云修最近字认了不少,还在继续学习,偶尔
看看三字经一类的简单文字,哪里知道『望舒』二字是什么意思。
“望什么?”云修没听清楚。
“望舒。”君衍补充道,“月亮之意。”
“月亮啊。”云修恍然大悟,“那干脆叫月亮君得了,又简单又好听。不比你那个……望什么强。”
君衍没理他。毕竟韶言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他也总不好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般见识。
云修还要说话,这时外面却传来黎孤的吼声:“云修,你个小兔崽子又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来帮忙!”
“哦哦哦,来啦!”云修可不想得罪黎孤,于是慌里慌张地往外走。关门的时候,还不忘记知会君衍一声:“那月亮君,我先走啦!”
门关上后,君衍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怎么说,他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这么聒噪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