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是一朵成功绽放的鲜花,吸足了水分和营养从而变得娇艳绝色,但又因为没看过书没学过文,没有足够的内核支撑,再娇艳好看也只是一朵依附在他人身上的菟丝子花。
没有自我,不通世事,在成长的过程中就被斩去韧丝,只能依附在他人身上,莫说是夏日寒冬,就算是寻常风雨都能让这个丧失自我的菟丝子花凋谢萎靡。
公子待这朵精心养出来的菟丝子花很好,将她养在深闺后院,外面的风风雨雨半点都飘不进这世外桃源,每天聊表心意的情话更是将她哄得心花怒放,还说以后要娶她为妻。
她那时候是开心的,仿佛一只小蜗牛好不容易探出保护自己的壳子,与那个一直在鼓励自己的人一起沐浴在阳光下,温暖,舒服,满腔都是无法言表的喜悦。
她以为自己真的被命运眷顾了。
直到她穿着凤冠霞帔,被那个最信赖的公子用白绫吊在房梁上。
探出头的小蜗牛被锋利的刀剁成了两半。
她穿着象征幸福的衣服,在以为是家的地方,被那将她拉回人间的最喜欢的人亲手裹上白绫吊到半空。
一双红色绣鞋离地三尺,白绫让她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瞪大眼睛看向那个曾经对她最好的人,她的脸上有些湿润,好像是哭了,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公子看上了一只妖怪,所以想要寻得长生之法与对方长相厮守,而那秘法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是一颗对他由爱转恨的心脏。
原来一开始的公子带走她的时候就打算要她的心脏,原来在一个月后突然出现是因为知道了作为药引的心脏要爱他恨他,原来一切都是蓄意的算计,在他眼中自己怕是连人都算不上……
那时候的新娘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回到人间,这只是另一个可以给人美梦的深渊,梦醒之后,她依旧是那个天生命薄福浅的小女娘,最大的价值仅是给公子提供了一味药材。
可惜她天生做不好事情,以前就经常被爹娘骂,直至被吊在房梁上也是如此,公子要的是由爱转恨的心,但她甚至对公子生不出恨意。
因为那个人把她从深渊拉了出去,哪怕是假的,但他也确实给了她几年不愁吃喝的生活,在知道自己只是一味药材的时候,新娘的第一反应虽然是悲伤,却也没打算反抗。
就当是还了这几年的恩情……
“后来他在我濒死的时候把我放了下来”新娘又喝下一杯茶水:“可能是我恨的不够,他只能换其他的方式,我又多活了几天,之后就死了,但具体怎么死的我也记不清了。”
只知道很痛,痛到现在依旧想流血泪。
穆重安静听着,默默往新娘的茶杯里添了点蜂蜜,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那个需要安慰的小女娘已经死在千年前的一场算计之中,再也听不到了。
虽然不记得了,但真正的过去又怎么可能像她现在说的这般轻松?
她又哪是“多活了几天”,分明是又被生不如死的折磨了几天,将那个原本心思纯净到连怨毒都生不起一点的新娘逼成一个存在千年的强大厉鬼,可想而知那时的她遭受了怎样的酷刑。
新娘看着穆重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后很轻的道了一声谢。
“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算是苦尽甘来了。”
新娘想要缓和沉重的气氛,却见穆重又往自己的杯里加了一大勺蜂蜜,这次直接变成了蜂蜜糖浆,不喜甜食的人能一口齁死的那种。
她愣住:“这……”
穆重认真扭转这家伙的错误思想:“不要觉得自己那些苦难值得,苦难就是苦难,并不是你能喝到一杯蜂蜜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同理,你想喝蜂蜜水可以自己兑,可以自己买,甚至可以自己带上家伙事儿去山里采,反正不需要你再被渣男骗身骗心。”
这会儿的夜实在太深了,穆重感觉聊的差不多了,起身就准备滚回房间补觉,要是明天被秦员工看出来熬夜的话,他可是会被禁糖的!
“对了,”穆重走前最后留了一句话:“你给自己想个名字,我们也不能一直叫你‘新娘’,之前的名字想不起来就不要了,给自己想一个喜欢的,要是一时没灵感还可以去找小雪,他那里有新华字典。”
新娘瞪大眼睛,看着穆重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一个鬼坐在院子里恍惚了好久。
她是有名字的,也没有忘,她还记得以前爹娘叫自己的时候,眼中没有疼爱,只有嫌弃和怨毒。
“夭娘,赶紧把地扫了!”
“夭娘!你弟弟说你欺负他!”
“夭娘,你明天就跟着人家走吧,我们已经养不起你了,你弟弟也要攒钱娶娘子……”
她叫夭娘,并不是诗里美好的“桃之夭夭”,而是“夭折”的夭。
她的爹娘在她生下来的时候就不希望她能长大。
以前的她不知道父母给的名字能改,于是带着这个满是怨毒的名字直至死亡,就连成了厉鬼也没有摆脱这个仿佛是枷锁一般的名字,那是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让她生前死后都不敢仰头直视碧蓝晴天的窒息囚笼。
但现在……
穆先生让她取新名字,还是取自己喜欢的新名字。
新娘呆愣好久,这才慢慢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被穆重兑成蜂蜜糖浆的甜水。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手腕的黑斑上,此时的她明明不该有大起伏的情绪波动,但眼泪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好甜啊。”
真的,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