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出着神一边将手里端着的茶盏在书案上放下,但是没想到连二正好手撇过来,就听「喀」的一声,连二的手碰翻了茶盏,一整杯热茶都泼在他手上。
「对不起!」
樊重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去手上的水,为了让茶水凉起来慢一点,实则他端来的茶水都是比温水再热一些,于是连二手上马上被烫红了一片。
但是连二丝毫不在意,只是执起袖子去吸溅落在账本上的茶水,但是墨迹遇水即化开,纸上变成了糊糊的一片,之前的功夫都白花了。
樊重心里一「咯噔」,想,完了,都怪自己刚才走神,这下要怎么办?他会不会大发雷霆?
但是他猜想的事情没有发生,连二在看到账册补救无望之后,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樊重,淡淡的眼神,看得樊重有点不知所措。
「二爷,我给您重新誊一份吧。」樊重带着歉意道,希望多少能弥补自己的过失。
「你会吗?」连二声音冷冷地问道。
樊重低下头,他虽然认字,但是生意上的事情确实懂得不多。就听见连二那温淳优雅的声音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樊重……」带着点无奈的语气,「你若是不愿意做这些事,你可以去和权叔说,让他重新去找个服侍我的人来。」
樊重想,权叔收留了自己,又给自己安顿了活计,结果自己现在不但没把事情做好,反而让他也受到责骂。手捏了捏拳头,樊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爷,这次是我不好,你罚我就行了,千万别责怪权叔……」
没想到连二看夜不看他,只是回过头去拿了本空账簿,执起笔重新做账,声音依然是那种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你心里首先就没觉得自己有错,你又何必跪我?」
樊重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连二继续说道,「你以为光凭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需要大费周章地来找一个人做吗?我知道我这人挑剔,不仅挑剔还苛刻,服侍我是件麻烦事,但如果仅仅只是想要找一个服侍自己日常起居的人,这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连二停下笔来,回头看向他,「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我又怎能放心把其他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今天我是主子,你是下人,你都没把我这个主子放进眼里,我又怎么相信你能把我交代的那些事情放进心里?」
然后瞥了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茶杯,「你已经认定了下人就是个卑微低贱的活,那我怎么教导你也不会重视起来,若是你觉得你待我已经尽心尽职对得起『近侍』这个身份,那么我自此以后不再多说什么。」
于是一整个下午,樊重都跪在那里,连二则默默地重新做账,没再多说一句话。连二没在家里用晚膳,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给叫了出去,大约过了四更才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还有点脂粉想起,但是连二似乎酒量很好的样子,这么浓的一身酒气,却见他眼眸依旧清明。不过他回来之后是让权叔来服侍的,没有让他搭手,权叔瞪了他几眼,大约是怪他不长进,其实在听了连二那番话后,樊重也觉得自己确实不长进。
连二句句说的都是他心里想的,他就是觉得服侍人这种身份很卑微低贱,却从未想过自己如果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了,那么连二还有什么可以来挑剔的?
次日清早,鸡还没有打鸣樊重就早早起来,仔仔细细将自己的胡渣和头发打理干净然后换上干净的衣衫,去到厨房。
连二比平时晚了一点起来,樊重一直候在外头,听到里面懒洋洋地传了一声来人,他就去叫人准备热水,自己则端了漱口的茶水和解救的茶水走了进去,在进门前,还是稍稍犹豫了下,不过既然自己决定要留下来,并且要做好给他看,那么现在也不是退怯的时候。
连二看到他进来,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多瞥了一眼,大概是因为胡渣剃干净了,头发也梳理整齐了,不像平时随随便便能看得过去就好,之前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人也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连二穿着中衣挨着床沿而坐,皱着眉,一只手揉着额角,大约是前一晚酒喝多了这会儿正闹头痛。
樊重端着两杯茶水过去,恭恭敬敬半跪在他面前,先将漱口的茶水递过去,再换醒酒茶,连二没说什么,乖乖将醒酒茶喝了。
樊重半跪在那里,一抬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眼前之人的领口上,连二起来可能只顾着头痛没顾着把睡乱的中衣整理好,自敞开的领口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和半截微微凸起的锁骨,樊重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将视线上挪,就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茶水而上下滑动,牵动了他头部优美流畅的线条。
樊重看着,就觉得自己喉口一紧,有点不太对劲的感觉,于是赶忙垂下头,挪开视线。
连二喝过醒酒茶之后,又在床上坐了一会才起身,樊重替他拧好擦脸的布巾,随后将他的衣衫拿出来。
樊重挑了件青白色的领口和袖口上有一圈松柏绿的菱格纹镶边的织锦长衫,展开,从他一边手上套上袖子,「爷上午去过江宁织造局后,是回铺子还是回宅子?」
连二抬着手,让樊重给他穿衣,他想了想,道,「去铺子里。」
樊重替他将衣结打好束上腰带,又取过一件鸦青的大氅,替他披上,「我给爷将要换的衣裳带着,这样爷可以直接去铺子里,不用来回多跑一趟。」
连二正用手将衣襟拉平整,听到他这么说,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轻笑,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