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劭满眼希冀看着正在全力施救的张重稷,“张大人……” 张重稷闭起的双目睁开一瞬,瞳仁由一片漆黑变得正常,道:“我现在能力不够,等……的时候,等我。”
说罢火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或许是没了魇鬼作祟,又或许是张重稷救治有效,他走后两三日,昏迷日久的唐大人这天竟悠悠转醒,罕见地没有一睁眼就找女儿。
他扫视一圈周围,先是看了看三个儿子,再看向两个妾室,在张姨娘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就将目光放在萧姨娘身上,“你过来。”
小儿子是张姨娘所出,他自会看顾好母亲,只有萧姨娘没有倚靠,人也才二十出头,还很年轻。
“老爷……”萧姨娘哭成个泪人,要去拉唐大人的手,被他轻轻避开,道:“这几年辛苦你帮我打理家事,挑一些你喜欢的田庄店铺,田地契给你。你还年轻,不必为我守节。”
这话看似是对萧姨娘一个人说的,实际上也是对三个儿子说的,希望他们不要为难萧姨娘。
萧姨娘痛哭不已,哭着说不愿改嫁之类的话,唐关摆手,让她止住哭声,然后挣扎着起身,唐劭立刻上前扶起他,“父亲。”
“扶我到外面。”
唐劭取来一件他常穿的墨色衣袍,披在他肩头,然后扶着他出门,出门后,唐关便放开儿子的手,像寻常那般负手向前,只不过步伐很慢,缓步出了无逸园,向他想去的地方慢慢走去。
唐劭跟在他身后。
此时冬去春来,外面一派新天地,枝抽嫩芽,花蕊渐放,病到形销骨立、满脸灰败之色的唐大人与之格格不入。
乌黑的丝添上几缕斑白,在阳光照射之下格外刺眼,而即便是这样能融化冬天的春日暖阳,也化不开他脸上的阴郁。
遍地春风,处处新芽,只有碧梧园的梧桐树和他一样,一样的死寂枯槁。
没了小妖怪的碧梧园,一片萧疏寥落,往日落满鸟雀的庭院,如今一只也无,百鸟本为朝凤而来,凤凰离开了,它们自然也不愿再停留在此。
唐关抚上秋千索怔怔出神,使之轻轻摇晃,仿佛小宝贝就坐在上面,晃着小腿儿闹着要他推秋千。
这架秋千,是祈云六岁的时候绑的。
小粘人精习惯了跟爹爹睡,死活不肯自己住一个院子,哭着闹着要搬回无逸园,唐关为了哄女儿,在碧梧园亲手绑了个秋千给她玩,一开始,他也会时常过来,把豆丁大小的宝贝放在秋千上,推得高高的,听一下午她的笑声。
后来祈云带着哥哥弟弟在花园也绑了个秋千,可她最喜欢的还是碧梧园的这个,就连呆也喜欢坐到上面。
唐三和哥哥们以为父亲的身体会慢慢好转,结果那次碧梧园之行,更像是回光返照。
唐关恍惚之间睁眼,因沉疴拖累,沉重了好几个月的身躯,忽然一片轻盈。
“爹爹!”旁边探出一颗调皮可爱的小脑袋,歪着头甜甜唤他,然后向他飞奔而来,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云儿……他正要回抱怀里的小宝贝,她突然自他怀里挣脱,狠狠推开他,神色冷漠,“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了。
这句话刺得唐关灵魂剧痛,一回神,本在眼前的女儿已经到了十丈开外,并且背对他朝远处的白色光门跑去。
“云儿,云儿……”唐关追着女儿背影一路疾奔过去,逐渐靠近那道光门。
最后,迈步踏入……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斯人,今归黄土。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