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溪是十五岁那年进宫的。
在宫里,人人都称她“皇后”,可她心里知道,皇后本不该是她,而该是她的五堂姐萧浅。
只不过,她五堂姐待嫁的时候皇帝不愿立萧氏女为后,而待她长成的时候恰皇帝妥协了。
她便从金陵来到京都,变成了萧皇后。
大婚那晚,龙凤喜烛顺顺利利地燃到了天明,萧溪盯着那对喜烛看了一夜。
天亮后,宫女们伺候她妆扮更衣时,小内官眼神闪烁地问她,是等皇帝同去寿康宫向太后行礼,还是径直去。
萧溪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出阁前,祖母交待她,让她事事顺从太后,母亲则嘱咐她,要替自己打算,争取帝后和睦、早育皇子。
母亲的话言犹在耳,“人不能只盯着眼下,还要朝前看,太后的手腕就是再高,她能护你几年她能压着皇帝立萧氏女为后,可她能压着皇帝敬你、重你吗长房的人和你祖母恨不能你死心塌地去太后身边做个牵线木偶,他们心里只有萧家和太后,谁会在意你将来如何太后是太后,你是你,你可不要拎不清”
萧溪站在中宫的正殿门前想,她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人不能只看眼下、不顾将来。
可是
更不能为了一个虚妄的将来,而罔顾眼下的实际。
洞房花烛夜皇帝不来中宫,显然是不愿接纳她这个妻子。
又何谈敬重
萧溪就径直去了寿康宫。
在寿康宫门口,她遇到了皇帝。
她抒了口气,知道自己选对了。
北方的天空高远,明耀的日光洒落在九重宫阙的金顶朱墙上,是她不曾见过的浩然景象。
浩然景象,悉数成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龙袍男子的背景。
这是萧溪第一回看清皇帝的模样。
皇帝真真是生得极好,美中不足的是,男生女相、有失英朗。
这念头也不过是一瞬,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垂候在寿康宫门前。
明黄的袍角站定在她身前时,她闻到了淡淡的崖柏香。
她祖父、也就是太后的父亲,是在家里修道的居士,她祖父身上也有这种香味。
天子无家事,后来萧溪所经历的种种,大致便是世人所周知的。
皇帝大婚后奉请太后归政,太后答曰皇嗣为重。
萧溪还在思索这回自己该怎么选的时候,皇帝却修起了道。
两年后,皇帝及冠,太后归政。
又两年,太后召吴王进京,最后吴王被杖毙在寿康宫前。
再之后,就是皇帝不上朝、太后不问事的八年。
在这些风云诡谲的朝堂大事中,萧溪是背景里面目模糊、无足轻重的所谓皇后。
不过,她这些年也不只是虚长岁数、毫无所获,至少她和太后逐渐地熟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