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贺太医这下额上也渗出了汗珠。
他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崔公公,那崔元面白无须,一张脸有些女气,这会儿正袖手站着,见他看过来,对他露出一个笑来。
那笑容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讥讽,贺太医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该死的阉人,分明就是傍着陈大人才得了皇上的青睐,连个男人都不是,傲气些什么?贺太医腹诽。
然而陈袖还在等着他回话,他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陈大人口中的性情不同,指的是什么?”
“唔,”陈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大约就是没有从前那般活泼了,人总是恹恹的,平常喜欢的事也不再做了——还有饮食口味上,也与从前不大一样。”
还有便是不如从前那般对他亲近了,但这种话不是贺太医能够听的。
“这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贺太医听了,不由放下心来,耐心说道,“陈大人或许不知,有些人经历过生死之后,是会性情大变的,比方说从前言行谨慎,大病一场活过来,就会变得肆意妄为,多是因为已经看透了生死,想着每活一日都要由着自己的心意而来,所以才会与从前不大一样。”
“这样么?”陈袖将信将疑,“可皇上从前……也一直是由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的。”
可不是吗!贺太医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皇上昏聩,一大半是眼前这男人的功劳。
他斟酌着回答道:“这世上确实无人敢左右皇上的心意,只是兴许皇上从前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此话怎讲?”陈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就是……”贺太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从前毕竟年纪还小,会被一些浮华的事物所吸引也是正常的。人往往到了一定的年龄,便能脱事物的本身,去追寻更深刻的东西……定江侯的经历,想来陈大人也清楚吧?”
定江侯前些年以多生孩子为己任,一共娶了十六房姬妾,那十六房姬妾又给他生了五十几个孩子,有一回宫宴上,皇上临时起意让定江侯将自己的儿孙都带过来见见,好家伙,孙子孙女加上重孙重孙女,足足有近五百人,从屋子里一直排出去老远。
众臣看得目瞪口呆,定江侯却十分骄傲,直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下了这么多子孙后代,哪怕有许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来。
这样一个以生孩子为乐的奇人,却在五十岁生辰的那一天,忽然宣布自己要潜心修行,遣散了家中所有姬妾,自己则当真去当了和尚。
陈袖当然知道此事,只是越想眉头便皱得越紧。
“皇上想必也是这样,”贺太医说道,“从前皇上喜欢享乐,现在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兴许……就想要旁的了呢?”
“比如?”陈袖缓缓问道。
贺太医的汗又流了下来:“这……皇上的圣意,我怎敢妄自揣度?陈大人还是得去问皇上才行。”
陈袖沉默了下去,贺太医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在一旁干站着,忽然眼风瞥见有个宫装女子款款走了过来。
陈袖显然也看见了来人,只是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反倒是那女子先开口道:“见过陈大人。”
陈袖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贺太医却不敢像他一样,恭敬地对那女子请安:“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微微一笑:“本宫来探望皇上,正巧贺太医在这里,皇上的伤势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