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岫方才分明从她身上感受到杀气,可一转眼她便美目盈盈善解人意。
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腕,试探她的脉搏,并未察觉到任何内力涌动,当即又追问道,“你是如何进宫的?”
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比凉月还要冷清孤寒。
“臣女笨拙,好在有太子殿下护佑。您先前不是赠臣女一块您随身的双兽纹的玉牌吗?臣女便狐假虎威以为太子外出办事为由混了进来。”她声线越降越低,像个做错事的稚童。
似怕他会难,楼满烟又连忙道,“您之前说若是想进宫,便可以利用这块玉牌吗?”
“既如此,你为何不去寻孤,而是独自来了落珠宫?孤记得你很是怕黑。”顾岫一仰头,一道光落在他侧脸,薄唇挺鼻,俊美深沉,像在旷野之中缓缓审视踱步的狮王。
两人无形之中形成一股默契。
他知晓她在诓骗他,她亦知晓他不会拆穿她。
既然愿意陪着她演戏,想来有所顾虑,至少今夜这出戏她都好好演完。
“好巧不巧,我正怕黑时,满心满眼都想着殿下,不曾想殿下会从天而降,可是来祭拜丽妃的?”她伸手拽住顾岫的袖子,来回轻轻摇晃,月白色的袍子用银线绣了暗纹,此时正随着她的动作折出细小的荧光。
顾岫的视线停在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上,眼锋如刀。
“稍后你打算如何离开?还是打算留宿孤宫中。”
分明是轻佻的话语,他却说得不带半分杂念。
树荫扶苏,遮蔽他的眉眼,眼中冷光变得幽深,像碧潭之中映月的涟漪。
“于理不合,稍后还要耐烦殿下送臣女出宫。”她连忙呈出羞怯之意,许是心思繁杂的缘故,手中力道未能把控好,只听“刺啦”绢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顾岫的袖子裂开两半,有一半还捏在楼满烟掌心。
“今夜并非投怀送抱的好时机。”顾岫朝后退了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以狎昵的口吻隐下内心防备。
楼满烟哑然。
“殿下说得是,不急于一时。”她舌头打结,并未意识自己张嘴胡诌会带来什么后果。
“阿满日后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言行举止应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怎可口吐粗鄙之言。”他忽而端起架子变得一本正经。
“殿下欲擒故纵的把戏也不太入流,反正臣女迟早是殿下的人,殿下也不必心急。”楼满烟可不惯着他又当又立的毛病。
“阿满言之有理。”他轻声呵笑着,“孤日后佳丽三千,何必急于一时。何况女子若失了清白皆会以死明志,孤怎么舍得阿满用性命去搏。”
楼满烟一恍,两眼圆瞪,倒不是被以死明志的话威胁,而是顾岫的好胃口。
佳丽三千?她的小顾长歪了。
“小顾,女人太多会损伤……”楼满烟正欲说教,却被他冷声截断。
“进京一年多,阿满从未好好习规矩?怎么能随意唤孤小顾。”
他柔声厉色,楼满烟愕然的收了嘴。
寒风卷地,呼啸声似鬼泣。她也在此时,想到了还躲在暗处的竹秋。
“殿下,我好冷。”她搓着双臂。
“随孤来。”顾岫先迈步。
视线越来越黑,甚至能听到寒鸦的啼鸣。
“殿下,这是要带臣女去何处?”她声音满是怯意,甚至还有微微的颤音。
“自然是无人可打搅的地方。”
楼满烟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即便将她当场活埋,也不会有人察觉。
她赫然停住脚步,思绪短暂空白。
顾岫明知故问,“阿满不想和单独相处吗?”
楼满烟在心里直翻白眼,换作旁的女子,应该早就被他连番恐吓吓软了脚,还怎敢奢望与他单独相处。
“想,可臣女觉得与殿下独处,应当在山月之中,一潭星河之下,此情此景并不合时宜,再则祭祀大典即将结束,臣女唯恐给殿下带去麻烦。”
“不会,孤三言两语便能将自己摘干净。”
楼满烟干笑一声,“殿下说笑了。”
他似笑非笑的从鼻端出一声轻嗤。
“早知道殿下如此挂念臣女,臣女应当早些出现才是。”楼满烟暗暗用舌尖抵着后槽牙。
“想什么呢?孤也……”顾岫将挑食两个字在口腔中咀嚼了一下,旋即道,“孤也看心情。”
看着顾岫挺拔的背影,像一座孤冷高不可攀雪峰,她忽然便开始怀疑,此顾岫非彼顾岫。
观他行止,无形中透着一股迫人的气势,谈吐内敛深沉,只骄不躁,二十岁的躯壳里似乎住着另外一个被岁月浸透,饱经风霜的灵魂。
不见半点现代人的狂放和恣意。
莫不是和杜清燕一般,均是重生到了旁人身体中?那她的小顾去了何处?
藏在暗处的匕,被缓缓推开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