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是这孩子敲晕了常氏兄弟,也可以说是为了自保,算不得什么错。如此看来,他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流民孤儿,若是非要以疑似细作的名义把他关在牢里也无不可,但曹肆诫觉得没有必要,还不如放他出去,看他在城中做些什么,说不定还能放长线钓大鱼。
鬼娃子的举止言谈都不像是寻常稚童,他倒要看看,这孩子打算如何在这战乱中生存下去。
之后,曹肆诫给意图不轨的常氏兄弟下了判决。
就算手艺再出众,凛尘堡绝不会招募他们这般品性的人成为工匠,更何况他们手艺也不怎么样,根本达不到凛尘堡的要求。
封寒城自然也不欢迎他们,直接将他们逐出城外,也逐出了流民营,剥夺了入城的资格。还在他们的过所上附注了此番罪行,以警示之后接纳他们的州县。
常氏兄弟懊悔不已,磕头求饶不成,又口无遮拦地指责曹肆诫专权,声称要向府衙申辩。
曹肆诫冷笑离去,懒得再搭理他们。
押送他们出城的衙役嘲讽道:“封寒城谁做主,谁说了算,你们心里没数吗!”
毫不夸张地说,作为凛尘堡的堡主,曹肆诫支撑起了整个州府的吃穿用度,作为守城将领,他也构筑了边关最为稳固的防线。
他的专权是朝廷给的专权,哪个敢多一句嘴?
与此同时,牢头让鬼娃子洗了澡,修剪了头和手脚指甲,还给他换上了合适的衣裳鞋袜,就放他去了城中的流民营,面上不再管他,只暗中派人盯着。
到底人多口杂,有人听说了城外乱葬岗挖出个鬼娃子的奇闻,很快传扬开来。恰好守卫把这无名无姓的孩子送了过来,大家看他瘦弱又阴森,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记得,干脆就喊他鬼娃子。
鬼娃子自己也没什么异议,就这么顶着旁人异样的眼光,堂而皇之地住在这里。
***
流民营给刚进城的人提供一日两餐,可以无偿提供十天,之后就需要他们花钱来买,这是为了督促进城的流民自行去找活干,不能当个闲人等着吃白饭。
不过一旦流民们找到了活计,通常也不会再来买衙役们提供的饭食了,毕竟这些只能勉强果腹,毫无口味可言,既然赚得了钱,与其花在这种没滋没味的食物上,还不如几个人凑份子采买些粮食肉菜,香喷喷地摆上一桌子,那才叫吃得舒坦。
已经有不少流民过上了这般自给自足的日子,然而也有人力不从心,比如那些受伤生病的,还有年纪小的孤儿,就算他们自己想去给人干活,店家们大多也不愿意接纳。一来怕他们有个什么闪失,对自家的名声反而不好,二来也嫌弃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同样是花钱雇人,自然是想要身体健壮、干活又多又快的。
无奈之下,这些人就只能当街乞讨,总之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鬼娃子是流民营的新人,有十天的无偿餐食可以吃,大可不必急着出动,可他对食物的需求量巨大,饭量堪比三个大人,那两顿稀粥压根喂不饱他,喝下去就如同泥牛入海,于是他来的第二天就加入了乞讨的行列。
沁春客栈是封寒城中绝佳的讨饭地,由于凛尘堡需要不断运送矿石和兵器,往来的官差和商贾大多会在此处落脚,因此这家客栈的油水是最足的,光是每日的剩菜剩饭就够丰盛的了。老板也算心善,乐得将这些饭菜分给来乞讨的孤儿,所以每天傍晚沁春客栈的后门都围着一帮子小孩,只等着后厨放饭。
流民营里的孤儿自成帮派,也有各自划分的地盘,沁春客栈这块地方归属于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孩子帮。他们共有八个人,带头的叫王小柴,人称柴子哥,十一岁,壮得像头小牛犊,打遍流民营无敌手,很是威风。
今天他带着手下们来到沁春客栈后门,却看见有个小孩先他们一步等在那里,俨然是要瓜分他们的餐饭,当即怒火中烧,冲上去推了他一把,大声喝骂:“你懂不懂规矩!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那小孩又矮又瘦,看着也就五六岁,王小柴手劲大,在他的预想中,自己这么一推,对方势必要大退几步栽个屁股蹲,然后就可以坐在他肚子上压着他打,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再不敢跟自己作对。可没想到第一招就事与愿违,那孩子只是稍稍歪了歪身子,下盘几乎都没动,随即转头看向他。
失了先机,又被那双幽黑冷漠的眼珠子瞪着,王小柴一时有点愣。
身边的小伙伴用手肘搡了搡他:“柴子哥,他好像是那个……那个半夜从坟里头爬出来的鬼娃子!听说他邪门得很,要不咱们就别管他了……”
王小柴回过神来,他听说过鬼娃子的事,心里也有点怵,但还是挺起胸膛说:“怕他什么!要真是个鬼,还会跑到这里来讨饭?”
另一个小伙伴讷讷道:“兴许是个饿死鬼呢……”
王小柴很要面子,伸手揪住鬼娃子的衣领,把他拎起来道:“我管你是什么鬼!规矩就是规矩,敢跑到这儿来抢我的饭菜,先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说着他挥拳朝鬼娃子的脸上揍去。
流民营所有孩子都知道,柴子哥的拳头是实心的,打在身上邦邦疼!上回有个小孩多拿了一个包子,被他一拳崩掉两颗牙,之后见了他就躲,再也不敢跟着他们讨饭了,只能换个地方找别的孩子帮混。
眼瞅着鬼娃子就要吃苦头了,却见他微微侧头,就着被拎起来的高度,一手抵住王小柴的拳头,一手快而准地直捣他鼻梁!
“嗷!”王小柴当即松开手,捂着鼻子后退,“你、你敢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