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出生就高高在上,便是后来梁王逼宫被废太子,潜逃那几年东躲西藏,身边人待他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哪敢有丁点不敬。
皇室规矩又极重,尊是尊卑是卑,褚君陵在这环境中长大,骨子里要高人一等,今世能有特殊的也就周祁一个,周未夫妇虽是周祁的生父生母,名义上算是岳家,于褚君陵,君臣之别到底大过亲长之分。
爱屋及乌可以,却不能容忍哪个爬到头上,是以被个臣妇冒犯,这才觉着被触了逆鳞。
“你怪朕?”
周祁看了看他,只说不敢。
褚君陵听更委屈,明是周祁他娘先同他动手,伤口还在脸上摆着呢,让那些个大臣瞧见不定得失多大颜面。
何况他也没真做个什么,反是这妇人又打又骂,褚君陵何曾受过这冒犯,眼下后悔归后悔,却也觉得自己罚得应该。
坏就坏在没控制住性情,一时忘了周祁还在。
“主子?”
周祁挡在前头,他等也不敢越过去抓人,更不敢将主母给捉了,因此有些难办。
想问问褚君陵的意思,没成想被主子迁怒,骂不得周祁,就拿在场的暗卫出气:“还不快滚!朕让捉就捉,不会自己审审形势?”
又说白养了一群废物,让人自觉滚回刑堂领鞭子,气不过还将走在最后头那个踹了两脚。
最后头那个暗卫:好委屈……
“朕冲动了。”
褚君陵摸摸鼻子,方才还说不会动周祁在意的人,这会就差点将他爹娘关进大牢,加上还被周夫人恶狠狠瞪着,没来由更心虚了点。
紧将人硬搀起身,转眼看向其余人时,没得冷哼了声:“都起来罢,真想去牢里住几天不成?”
周未谢恩要扶周夫人起来,被周夫人一手拍开,自个儿拍拍裙封起身,被褚君陵整这么一出也找回些理智,口中说是不怕,方才真见着暗卫进来,还是打心底的发怵。
倒是不再骂褚君陵了,只憎恨地瞪着他看。
“朕方才在气头上……不是真要发作。”担心周祁也记恨自己,不免有点心急,压低声只同他解释了阵,见周夫人要来拉周祁,先一步侧身搂他进怀,背对着将周夫人隔开:“总之朕并非有意,你若觉着有气,学你娘那般打朕两下也是好的。”
周祁失笑,又听褚君陵道:“你打朕,朕断不会同你闹气。”
“臣如何敢?”
只怕到时候褚君陵不发作他,却对着爹娘报复,方才情况着实吓人,周祁既没预料周夫人会如此激动,更不料她会对褚君陵动手。
却也晓得是为他好,今日和褚君陵的事,总归要有个结果的。
“快天亮了,皇上先回宫罢。”
“你赶朕走?”,褚君陵不太乐意,更怕周夫人趁他离开,将周祁带去哪个地方藏着,既不悦又警惕,若真这样,周家就不止去牢里坐坐这么简单了。
“朕让钟诚回宫知会德观,今日早朝先不上了,我们的事重要。”
钟诚在门外听到,不等褚君陵喊进屋,即刻领了命赶回宫转告。
“你莫气了。”
周祁无奈,他正打算拿早朝当借口骗褚君陵回宫,哪晓得对方直接罢朝不上,周夫人情绪还激烈着,稍刺激到就会爆发,褚君陵这炮仗留在这儿,待会不定又得叫暗卫。
“臣没生气。”
“那为何你方才不肯起身。”
褚君陵不信,直认为周祁口是生非,闷在心头要和自己生疏:“还打断朕的话,你就是怪朕。”
周祁:“……”
不起身是他该跪着,周夫人犯了大不敬之罪,他身为人子,自该代为受着。
这一跪当是请罪,何况屋外还有下人守着,自家娘亲蔑视尊卑,褚君陵便是真施惩戒也是该的,不然传了出去,往后谁都没个规矩,天子隆威何在?
至于打断褚君陵的话,一面是为的保全周氏,一面褚君陵是君,九五至尊,岂可屈尊降贵同个臣子解释,私下无妨,但有外人在场,如此有失尊卑之举,只会折损褚君陵龙颜。
从褚君陵怀中挣出,先到周未夫妇跟前说了两句,等周夫人情绪稳定下来,再才笑着到褚君陵身边:“臣当真不觉得生气,皇上怜惜臣,愿意同臣解释,臣却不能叫皇上失了颜面。”
这人先是一国之君,再才是他所爱,褚君陵可以宠他爱他,但不是他恃宠而骄的倚仗,这该有的规矩必然得有。
“臣敢揽下罪责,便是知皇上心疼臣,不会真的怪罪。”
结果也真没叫他失望,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祁温尔一笑,褚君陵脑中便空了,用力把人扯入怀中,周夫人要上前阻止,猛地被周未拉住。
见她怒瞪着自己,周未叹了叹,轻摇摇头:“祁儿不是只会拉着爹娘要糖吃小娃娃了,他懂分寸。”
周夫人眼眶一热,轻哼声偏过头去。
小时候的周祁可乖了,那时候还没被他爹逼着学武,瞧着又乖又软,特别是过年日,让周夫人抱着套了又红又厚的棉袄,颈间围着雪白的狐裘,活脱脱一个小福娃。
上街的时候总缠着她要糖人吃,卖糖人儿的老人家瞧着周祁好看,每回都要多送他两串,这时候周祁就会仰着头看周夫人,脆生生的叫她娘,懂事又乖顺。
周未待人亲和,并不拿将军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等,有空也常陪着周祁和周夫人外出,是以街坊邻里都晓得周祁是将军府的小公子,很讨老老少少喜欢。
算命的都说周祁命中尊贵,是有大福气的人。
周夫人如何都想不到,她生的那尊贵命的小公子,竟让皇帝骗着身心给祸害了,心头像被剜去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