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回廊。
满架的蔷薇茶蘼在风中怒放,吐露芳香;神殿前的圣湖上,千朵红莲绽开。
灵鹫山上的月宫,目之所及均是鲜花如海。或许因为汇集了阴阳交汇的灵气,这里竟然不分季节的汇聚了天下所有奇花异草,在缥缈入云的山上争奇斗艳。
“叮叮”几声,风过后,廊下悬挂的一排排风铃轻轻击响。
一个拜月教的弟子在他面前匍匐跪下,手托一个玉盘举过头顶。
迦若的一双手、就浸在那一盘还散着热气的鲜血中。
那都是刚刚死去的少年男女的心口热血一一凝聚了生气和阳气,弥补着他昨夜因为施用阴邪术法遭到反噬而产生的灵力衰弱。
迦若的手苍白,与玉石的托盘几乎同色,皮肤下隐隐有青紫色的血脉。然而,他闭目靠着廊柱,手掌张开平放入血泊中后,似乎是错觉,居然有淡淡的血色浸入了他的血脉,而且缓缓沿着手臂上升开去。
“每个人……都有他想守护的东西。”许久,仿佛精神力恢复了一些,白衣祭司睁开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喃喃叹息般的说了一句。然而,话音刚落,苦笑着,他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情:“明河,昨天晚上你差点让我送命。”
“哦?”想起凌晨时分、刚回到月宫时他那衰弱的样子,一旁拜月教主恕然掩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的眼中流光溢彩,映得左颊上那一弯金粉勾的月牙儿也仿佛在微笑。
“我的大祭司,天上地下最强的术士。…原来你也会怕术法反噬么?那末,你就不该这么不把我这个教主放在眼里啊。”用象牙骨的绢扇掩佳嘴,拜月教主娇娆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睛黑如点漆,仿佛隐藏着夜的妖魔,“不错,谁要你昨夜不回月宫主持仪式?
“几个寨子的士司、还有平南王的宠妃都过来了,等着你为他们施法一一可是等了一夜,你居然不回来。这么多贵客在,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么?我生气起来,自然停止了化解你转移过来的逆风。”
拜月教的历代教主,虽然不习术法,但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却对于教中任何术法都具有抗力,对于反噬力亦是如此。所以,历代的祭司,都会将自身所受的反噬作用,通过太阴星转嫁给教主,再凭着她天赋的禀异加以消弭。
不然,经常要施用如此厉害的术法,任何术士都无法承受那样的反噬力。
教主和祭司一一从拜月教一百多年前创立那一日开始,似乎就是这样奇异的相互依存的关系。一个执掌教义,一个控制力量,各自分治,然而谁都无法脱离另一方单独撑起局面。
除了五年前那一次成功的叛乱以外,这一百多年来、拜月教可以说一直是稳定的。
“咳咳,如果我被那群阴灵侵蚀掉,你又有什么好处?”有些苦笑,渐渐恢复元气的白衣祭司摇摇头,“你可知昨夜我还遇到了萧忆情!著不是他当时也有病在身,你以为我还能活着回来么?明河……你这个玩笑开的大了。”
执着象牙扇子的手一震,拜月教主的眼神忽然雪亮。收起了扇子,她神色凝重的站了起来,微微冷笑:“好啊……。等了二十年,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一切都和冰陵预见到一样丝毫不差的生了,不是么?”挥挥手,命那个捧着盛子的弟子退下,迦若站了起来,抬手拨动廊下悬挂的风铃,淡淡道。
“我就不信命中注定拜月教会亡于此战!”用力握紧扇子,拜月教主美丽的眼睛里却是坚定冷厉的光,“凭什么?”
“就凭圣湖下那一堆枯骨。”迦若目光注视着天际远去的一片白云,不惊轻尘的提醒,“莫忘了…。先代侍月神女是怎么死的。”
“那是她活该!”有些气急败坏的,拜月教主大失风度的骂了一句,然后神色又转瞬平定,有些悻悻地回答,“何况,这也是死了的老教主做下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来还这笔旧帐?”
“有人却是为收回这笔帐、等了二十年了…”有些感叹般的,白衣祭司伸手转动那些风铃,淡淡道,“你弑母篡权、当了拜月教教主,自然连着她欠下的旧帐也要一并继承。”
“迦若你。。。。。!”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美艳无双的拜月教主转瞬间变了脸色,然后忽然冷笑,“你可别忘了,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同谋!一一当初商定篡权的时候,我们可是合作的很愉快呢!别撇清的那么快,这旧帐要继承也有你的一份!”
迦若脸如石雕,动也不动,然而眼睛里却渐渐显示出厌恶的神色。
“迦若,昨夜你也知道厉害了!一一离了我,即使你术法再厉害又有什么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船沉了,大不了一起死!”看着他转头离去,拜月教主却冷冷的扔下了最后一番话,脸上有孤高的光芒,然而,眼神最底下却是闪烁着隐秘的恐惧。
“何況…哈,我真的想象不出你死了以后会如何。那些怨灵们忍了你那么久、恐怕会群起噬咬你的灵体吧?哦呵呵……。”用扇子掩口轻笑,拜月教主却用眼角查看着离去的人,随着他脚步的走远,惊恐之意越来越深。
挂满廊子的风铃在风中旋转、击响,然而那一袭白衣却丝毫不停地沿着廊子飘然远去。
“迦若!迦若!”祭司的白衣终于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拜月教主终于忍不住脱口喊,脸色已经是苍白,“你、你怎么可以不管我?你怎么可以不管我!”
手一松,“啪”的一声象牙扇掉落在地上。仿佛支持不佳似的,她的身子晃了晃,缓缓沿着桂子坐倒在风铃下。忽然间,这个美艳凌人的女子抬起手捂住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那种无力的感觉,终于从她强自掩饰的心底弥漫了出来,击倒了她。
她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弱女子,除了血脉中继承下来的所谓“月神之血”以外一无所有,她甚至不会术法、也不能保护自己。除了坐在宝座上、作为拜月教的象征接收教民的膜拜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教中虽然还有清辉、孤光两位懂术法的使者,然而他们的灵力不及祭司的一半,如果迦若都撂开了手,那么面对萧靖两人率领的听雪楼,拜月教上下哪里还有活路?
或许她做错了。…。昨天晚上她的做法、还有方才她说话的语气,可能已经惹恼了他。
而以死亡来威胁他,恐怕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气吧?
想不到,十年了……她,或者拜月教,在他心里,居然是那样不堪一提的角色。
十年前,十五岁的她从那岩山寨外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年,作为教主的母亲不知用什么手段收服了他,让这个灵力惊人的少年成了教中的一份子;五年前,他更是与她一起联手,推翻了她的母亲、前一任拜月教主。
她登上了宝座,他成了祭司。他们终于摆脱了控制,拿到了他们想要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