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強,幾乎可以想見婁二奶奶當年千金選婿時那約法三章的風采,但其實透著悲涼——她們不是柳家惹不起的人,真見官,孰勝孰負都不一定。不然柳夫人也不敢對卿雲下手。
這場交鋒,勝負也不在今天,只在十年後,到時候要看卿雲的了。婁二奶奶不過是給卿雲爭取十年罷了。
但柳夫人連這十年也不太願意給。
到了這地步,她也不再裝了,皺著眉頭,眼中神色變幻,顯然是在衡量利弊。
「我就子嬋一個女兒,遠嫁我怎麼捨得,再說了,咱們家的門第……」
「你家門第雖好,妾室幼子,柳老爺被迷得三迷五道,你害卿雲,不過是想柳子嬋嫁高門,替你爭氣。這是你家的事,我也懶得管。
但你必須按我說的來,否則大家就只好見官了,我說到做到,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婁二奶奶起身道:「別的也不說了,告辭了。」
柳夫人還想再說,婁二奶奶已經帶著三個女兒告辭了,其餘人都好說,就連卿雲也忠厚,險些被害了性命,也只是神色譴責地看了柳夫人一眼,只有嫻月,懶洋洋站起身,笑道:「今年春天真是太暖和了。」
「小姐,怎麼說?」桃染立刻接話問道。
「不是暖和,怎麼會出門踩到蛇呢?」
嫻月說完,朝著柳夫人和柳子嬋冷冷一笑,跟著婁二奶奶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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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女孩子雖然聰慧,但畢竟是閨閣小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女人之間刀光劍影的交鋒,都有點心緒難平。
嫻月尤其生氣,回了院子,一進房,還在換大衣服就道:「這真是便宜柳家了,要我說,比這狠十倍都是她們應得的。」
「就這,她們還不想答應呢。」
婁二奶奶也累了,坐在一邊,端起茶來喝,自嘲地笑道:「你們現在可算見著了,這就是京中的特產,狠毒的內宅招數,那些深宅大院裡,妻妾相爭,比這狠得多的還有呢,人命算什麼,剛出生的嬰兒,不聲不響就捂死了都是有的,不然怎麼那麼多被逼瘋上吊的呢。」
「她們斗她們的,怎麼連卿雲也害上了呢?卿雲已經做得夠好了,她們還要害卿雲的性命……」凌霜不解道。
「你見過瘋狗咬人還挑人咬的?」嫻月對著鏡子卸著飾道:「柳夫人這樣的人,已經被內宅的鬥爭扭曲了,看起來皮囊還是好的,內里已經腐爛成一包壞水了。
你看柳子嬋有樣學樣,變成她那樣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只當長個教訓,以後見到這種人心裡就有數了。」
卿雲坐在一邊,仍然有點失魂落魄的。
「我沒想到柳夫人和柳子嬋會是這樣的,明明看起來那麼溫和友善……」
嫻月被她逗笑了。
「你以為惡毒女人都是艷麗跋扈的?
真惡毒反而是弱柳扶風細聲細氣的,不這樣怎麼在「老爺」那裡討好呢?一定是我見猶憐的,讓人看了還想親近呢。」
她說著話,凌霜忽然走到鏡子邊,湊過臉去盯著她的臉看,笑而不語。
嫻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追著她打。
「看我不打死你,你盯著我看什麼……」
「是你自己說的,弱柳扶風,細聲細氣,我見猶憐,這不是你嗎?」
凌霜被她追得在屋子裡打轉,把卿雲和婁二奶奶都當做屏障,推到她懷裡,一面跑一面笑起來。
「別鬧了,多大人了,還在這鬧呢。」婁二奶奶教訓道:「出了這樣的事,還鬧,不知道外面多兇險呢。」
「再兇險,不是有娘嗎?」凌霜笑道。
她皮起來也真是惹人喜歡,連婁二奶奶也敢打,學著她的樣子豎起手指:「我只有三個要求,一是地方官,隨夫到任……」
婁二奶奶拿著手帕也打起她來。
「我把你這無法無天的臭丫頭。」她教訓了一頓凌霜,其實心裡也頗得意,道:「你們今日算是學著了。
以後遇事別老想著自己解決,這也是為人處世的道理。
就比如你們說柳夫人可怕,是瘋狗,其實這種人在人群里多了去了,你要是能一輩子跟她沒什麼大幹系,她能一輩子和你溫和友善,其實世人誰不是這樣呢?沒有利益相關,都是和和氣氣的。有了事,都露出獠牙來了。
你們也別對人性太失望了,沒事不惹事,有事來了不怕事,我平時是不是這樣教你們的?」
只有卿雲了,永遠是乖學生,還認真答道:「我現在明白娘為什麼說那句『賭近盜,奸近殺』了,像偷情這樣的事,幾乎關係生死,所以被撞見後,每個人都會勾出心裡黑暗的一面。
她們想對我殺人滅口也是為這個,沒有這事,她們確實可以和我和和氣氣過一輩子。
所以以後我撞見這樣的事,先要覺察到危險,自保要緊。」
「對,這才是吃一塹長一智呢。」
婁二奶奶讚賞道,兩人坐著,她把卿雲的頭摸了摸,心疼道:「我的好卿雲,這次真是吃了大苦頭了,回去咱們可要去雲安寺好好拜拜,求求菩薩保佑。這次真是死裡逃生了。」
這樣其樂融融的場面,嫻月偏要在這時候插話。
「我看事還沒了呢,你看柳夫人那樣子,顯然捨不得把柳子嬋遠嫁出去,況且她斗慣了的人,怎麼會輕易認輸。難道咱們到時候真去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