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黄沙白,落日悲笳,西风吹散牧马。
亦吹得人衣袂翻飞。
云中城摘星楼上,萧无忧拢了拢身上的连帽披风,待能喘出口气,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她探出一点身子俯瞰,只一眼便是一阵晕眩。
十丈高楼,跳下去断无生还的可能。
“殿下”侍女琥珀扶住她,“太傅来接我们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回了长安,定能治好您的病。”
萧无忧侧看她,这些年里,从故国带来的陪侍、婢女,或死或疯,便只剩下这么一个了。
“他是来接我的”半个月来,这样的话萧无忧已经问过数次。
“当然。当日漠河送别,太傅承诺您的。”
漠河送别
萧无忧笑笑,没再说话。
来摘星楼,本就是想看看城外故国的军队,也不知怎么便恍惚生出这绝命的念头。
大概如琥珀所言,是被病痛折磨太久,熬不住了。
她接过远观镜,继续看城外营帐,远方家国
大邺开国至今一百八十余年,传七代八帝。
百年前第四任君主昭武女帝,在位五十年,四方征伐,开疆拓土。
在女帝最后的十年为君生涯中,大邺帝国之鼎盛,已臣服四海。
可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国祚传子,再传孙,没有一个帝王不盼着千秋万代,代代相传。
如此到了第六任帝王庆熙帝手中,这是在位年时间仅次于女帝的君主。
女帝之皇夫亲自教养栽培的孙子,前半生担得起“盛世明君”四字,甚至依仗前人之根基,知人善用,改革军队,展屯田,将大邺推向了极盛时期。
若无后来的“节度使之乱”,庆熙帝之功绩便要越其祖母。
只是盛世出生的天之骄子,又是年少登君位,壮年扬威名。如此战胜天地与众生,却没有战胜自己。
承平日久,家国无事。不惑之年的庆熙帝,在野心和狂妄中逐渐迷失。
庆熙十七年,泰山封禅归来的帝王,开始怠政、享乐,扩后宫,建行宫,放任外戚专权,世家划地谋私。
总觉江山浩荡,足矣供他享受。
直到庆熙二十七年,西北六地节度使以“忧国”之名举兵而反。
基业累起百年尚短,倾塌不过十年间。
即便后来八年内乱终究得以平复,然萧家天下到底元气大伤。
萧无忧的父皇萧桢,便是在这样的境地里接过了满目疮痍的江山。
漠河以北的突厥部落亦是在这样的时间里彻底壮大起来。
壮大到在嘉和二十年,率兵甲五万突袭大邺。
行军之快,六日千里,从北境克萨尔草原越过重重关卡,至长安城外四十里的渭河边。
兵临城下。
昭武女帝遗训有二。
其一,大邺后辈子孙,为帝者,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嘉和帝萧桢仁善优柔有余,而铁腕心性不足。能登上君位实在是昔年战乱中,能文善武的手足皆洒血疆场,让他多病之身捡漏而已。
然其尚有气节,遂禀先祖训,持天子剑,领宗亲群臣欲杀生以成仁。
却在横刀引颈的一刻,被温孤仪劝住。
温孤仪,师承药师谷,白衣卿相,有经天纬地之才,时任诸皇子之师。
他道,“观星起卦,大邺气数未尽,尚有百年国祚。如今不过紫微星式微,非湮灭之态。大可迂回图之”
迂回
便是和亲。
大邺并非兵败如山倒,亦非土崩瓦解。虽历“节度使之乱”,然尚有兵力,彼时不过被突厥突袭,措手不及。
而真若动起手来,鱼死网破,突厥未必能占到便宜。
温孤仪分析时势,如此劝君王,亦如此劝萧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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