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好几夜都不曾睡得安稳,眼下青黑一片,待平复思绪后,又好声好气的问我要不要学医,说日后他若不在了,我也能有门手艺撑起这个家,我自是觉得主意甚好,便总是找机会来和他学医。”
李怀熙静静听着,忽的伸手扯了一下沈景洲的衣袖。
沈景洲心领神会,抬眼看向宋敏问道:“那许朗究竟是因何而死,你可真的看见他失足坠亡山崖了吗?”
屋内静悄悄的,宋敏低着头许久,才慢吞吞的开口:“我是亲眼瞧见了他坠下山崖不假……”她顿了一下,“但他不是自己失足坠下去的,而是被人活生生的推下去的……”
李怀熙蓦地瞪大眼,下意识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沈景洲的双臂微微收紧,似是更有力地揽住她,轻声道:“你有伤在身,莫要动。”
不待她开口,沈景洲已经替她发问:“究竟是何人对许朗下此毒手?”
李怀熙跟着点头附和,眼底满是疑惑。
“是……”宋敏看向屋外,迟疑道:“是和今日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他那天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南浔的……但是不放心我与阿娘,说要上山采些草药,这样日后他离开了,我们将草药晒好也能拿去卖些银两……”
宋敏微微睁大眼,眼圈泛起一圈红,“我想去帮他摘草药,于是偷偷跟了他上山,等我好不容易追上去的时候,只看见他被人从山崖上推下去。”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自己失足坠下山崖的?”李怀熙轻声问道。
“早前他整日神神叨叨的,经常对我说他曾经做错过一件事,后来又得罪了一位贵人……”宋敏抿下唇,“我和阿娘不过是平凡度日的小百姓罢了,若真是卷入到他那些烂摊子里,又如何能有活路?”
“我不想给自己和阿娘徒增麻烦,我也不想知道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想和阿娘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弯腰,在脚边的药匣子里翻找片刻,终于拿出一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书册。
“这是许朗留下来的一本医书,我也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若是对你们有用,那你们便拿去吧。”宋敏将医书递上前。
李怀熙伸手接过医书,随手翻看几眼,又见宋敏探过身子,犹豫的开口问道:“你真的是长公主吗,传闻中那个行事跋扈的公主殿下?”
“行事跋扈?”李怀熙闻言觉得好笑,“自打我为衢州祈雨之后,哪个不说我一心爱民?”
宋敏摸了摸脑袋,满眼的不可置信,“可你既然是公主,又怎么会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水乡,你和那个江湖游医许朗又是什么关系?”
此事事关宫中隐秘,李怀熙自然无法直言,她沉默片刻,“敏敏,此事牵扯甚多,既然你只想和三娘安心度日,那你最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经此一事,那些黑衣人应当不会再对你们下手,不过我仍会安排人,来护你们周全。”
李怀熙不欲再说,她捏紧手中的医书,温声道:“去照顾你的娘亲吧,我乏了,想先休息了……”
宋敏点点头,连忙朝着门外走去,还不忘回头看她一眼。
沈景洲闻言也松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回在床榻上,他将被子向上拉,看见李怀熙泛白的唇色,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只要我的命还在,这便算不得什么大事。”李怀熙缩在被子里,反过来安慰沈景洲:“大人,你也不必把我当成什么懵懂小姑娘……”
沈景洲蹲在床榻边,极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心疼,许久后才道:“会很疼。”
“这道剑伤……会很疼。”
李怀熙怔了一下,又听到沈景洲继续道:“我身为臣子,没能护好殿下,这是我的罪过。”他顿了一下,认真道:“今日之事,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其实并不觉得疼,今日的剑伤,远远比不过上一世临死前匕首捅进胸口的疼痛。
自戕之时落下的伤,即使身体痊愈了,但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一片,夜夜有无数怨念在叫嚣。
偏生沈景洲这句认真的承诺,让她的胸腔里再度长出血肉,隔着被子,她的手慢慢抚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处。
过往自戕落下的伤和今日的剑伤慢慢交迭在一起,细密的疼痛从伤口处不断弥漫开来。
她蒙住头,将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喃喃道:“沈大人……”
“这伤……还真的挺疼吶……”
*
李怀熙做了一场大梦,梦到幼时的许多趣事,她浑浑噩噩的深陷梦中,一度不愿醒来。
“殿下,你怎么样,你可别吓我啊!”含着焦急哭腔的女声响起,将她从梦中拉回来。
“秋白?”李怀熙含着倦意看向床榻边的人。
秋白似是哭过,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殿下,你可真是要把我吓死了,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不妨事。”李怀熙的声音依旧微弱,但仍是带着笑意,“宋小姑娘的草药很有效,想来我应当很快就能痊愈了。”
她甚至撑着身子想要下床,“秋白,扶我下来。”
“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啊?”秋白慌张的上前扶住她,“你这伤势未愈
,有什么让我去办便是了。”
“不,有件事我还没有了结。”李怀熙忍着胸口的疼痛,执意要下床走动。
秋白拗不过她,只得小心翼翼扶着她朝院子里走去。
正在院子里摆弄草药的宋敏看见李怀熙走出来,忍不住大喊道:“你,你怎么能下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