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這次卻不說話了,只是眼神在桌旁瞟了一下,顧林風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的玉碗還孤零零的擺在那裡。
隔著一丈的距離,顧林風仿佛還能聞到那個玉碗散出來的藥味。
顧林風不免有些莫名的心虛,雖然他是主子,說什麼做什麼輪不到小七來指手畫腳,可再一想到小七這幾天為了他能喝下去藥也的確是廢了很大的神。
顧林風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主子,此刻竟生出來一些心虛。
顧林風想了想正事,終於卸了力道般,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吩咐:「把這兒也捏一捏就出去吧。」
第37章
大昭寺不像別的寺廟一般隱在山上,而是坐落在城南的鳩山腳下。
城北多貴族,城南卻是平民居多,普通百姓、三教九流都有,是真真正正的鬧市。
早上晨鐘敲起的時候城南的商鋪也會開門,熙熙攘攘的,開始了忙忙碌碌的一天。
皇寺處於這種鬧市也是有緣由的,最開始的時候大昭寺是在城北的青峰澗,後來還是無淨法師上書先帝說青峰澗有天險,恐會傷了各位來上香的貴人,也不利於傳經布道,因此尋尋看看的就看上了城南的地方。
寺里的師父偶爾也會給周圍的百姓講一講經,辦幾場道場,很是受歡迎。
現在正是子時,相比白日來說少了一些煙火氣,大昭寺門前的燈籠被風晃了一下,印著佛號的紅光忽的滅了。
小七腳上使力縱身跳了上去,沿著大昭寺的內牆往裡摸索著。
他要戰決,今天晚上趁殿下睡了才出來的,得趕在殿下醒之前趕回去才行。
前兩天的時候他托三福約見了王全暉一面,王全暉是禁軍統領,做人卻很是爽快灑脫,見他一個小侍衛也沒有任何頤指氣使,反而還把自己查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小七。
甚至還指點了一番。
「禁軍守衛皇城,但凡宮裡出行必得出人護衛,有時協辦京兆尹和大理寺辦案,街道例行巡查,跟寺里打交道也比較多,因而很多事都不太方便直接出面。」
「林侍衛看著眼生,縱然出了意外也能置身事外,不至於打草驚蛇,只是有一點林侍衛需得記得,大昭寺如今很得民心,如無必要,儘量不要做冒犯寺里的事情。」
這道理小七也明白,但仍是感念王全暉的提點,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昭寺時常施恩於百姓,別說冒犯寺里的師父,就算是對著寺廟門口啐一口估計都會有百姓來責備。
施恩施的的確是百姓,百姓感念的也是無境法師,小七在心裡默念了「皇寺」二字,然後步履不停的朝那無境法師的院子走去。
這是白日裡就打聽好的,大師不輕易見香客,但每月都會請人來談經論道,因而他的住處位置倒還算很好打聽。
避過了打更的小和尚,從大殿後方繞過去就是東西側配殿,中間有條小道通到僧人住的後配殿群,小七拐來拐去,最後停在了一扇尚且映著微弱燭光的窗下。
小七當日曾著重練過跟蹤和護衛,為的是能時時刻刻保護主子又不為主子所心煩,此時剛好派上了用場。
走起路來一絲聲音都沒有。
他貓著腰俯身蹲在窗下,隱隱約約聽見了裡面的談話聲。
「施主今天過來是為興師問罪還是屈打成招?」無境法師好整以暇的看著對方,他雙腿盤起坐在蓮座上,被昏黃的燭光映照著,像是個得道高僧,又像個道骨仙風的修行之人。
只是說的話卻沒有那麼遠離紅塵。
無境法師見對方沒有說話,不免心裡有些著急,慌道:「當日的事不止貧僧,你那主子也逃不了干係,這些年來我兢兢業業為你們辦事,從不曾推脫放肆,你們今日就是這樣卸磨殺驢鳥盡弓藏嗎?」
緊接著一道女聲響起,小七隱約覺得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了。
「法師別生氣,您也犯不著激動,咱們都是給主子辦事的,一言一行皆是為了主子,如今主子只是來找您確認個事情,您這就開始怨懟了,豈不是傷了主子厚待的心……」
這聲音輕聲細語的,說的卻是誅心的話,小七今日本來只想打探一下,不曾想正好撞見這等事,正想悄悄抬頭看一眼裡面的是誰,就被外面的腳步聲驚到了。
屋裡的聲音忽然停了,小七想裡面的人大概也是聽見外面的動靜了,他咬著牙縱身輕躍跳到了樹上,隱匿在了那堆枯樹枝中,不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那腳步聲忽然停了,緊接著院門就被敲響了:「師叔歇下了嗎?」
聲音略有些焦急,卻仍是壓著聲線,好似很怕擾了裡面的人清夢一般。
小七聽見屋裡有櫃腳挪動的聲音,猜想大概是機關密室地道之類的,心裡暗道一聲可惜,沒有看見那女子的真面容。
不過片刻的功夫,房門就被枝丫一聲打開了,一個面容精瘦雙目有神的僧人披著氅衣走了出來打開門,還問道:「怎麼了?」
「擾了師叔真是罪過,」一個身穿深紅色綴明月珠的和尚躬了躬身,眉目間難掩焦急:「本不該深夜來擾師叔,只是剛剛宮裡傳來消息,說陛下被夢魘了一回,有些許不明想與師叔解惑。」
「應該的,我這就去換身衣服出發。」無境法師拽了拽身上的氅衣,又不動聲色的捏了捏手裡的佛珠,心裡安定了些,打了聲招呼就回房換了身衣服,不一會兒就穿戴整齊的跟著那喊他「師叔」的人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