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过处暑,夏季热气渐渐退去,加上粟水镇昨夜下了一场雨,此时竟然有些凉意。我又披上一件外套,把摩托车钥匙揣进口袋里。
锁好商店的门,我跨上摩托车,眼前是一片雾气蒙蒙的绿色的山。
山峰一座连着一座,层峦叠嶂,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天然的屏障,将粟水镇与外界隔绝开,这里的人走不出去,也不会有外面的人想进来。
那人目前还在县城火车站,距离粟水镇大约三十公里。半小时后,我开到火车站,也见到了红姐提到的那个人。
在电话里,余红菱说她只知道那人叫方应琢,从都来,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到了火车站,我才意识到,就算余红菱什么也不说,我也能一眼便认出要人来接的是谁。
方应琢实在太醒目了。或者说,与周遭环境太过格格不入了,以至于很难不注意到他。
方应琢长得很高,脊背挺得笔直。我这种过一米八的身高在这里已经极其罕见,据目测他比我还高几厘米。
他穿着简简单单的灰T黑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脸上戴了一个黑色口罩。人来人往中,就方应琢一个人站在那儿,堪称鹤立鸡群,这也是我能迅锁定目标的原因之一。
现方应琢是外地人的当然不止我一个,毕竟这人左脸写着“好骗”,右脸写着“宰我”,几分钟之内,不少黑车司机去跟他搭话,问他去哪,但好在方应琢保留着最基本的警惕,没有乱走。
我将摩托车停好,露出一个笑容,走近问他:“你好,是方先生吗?”
“嗯,我是方应琢。”方应琢轻轻点头,而后询问道,“你是七月旅馆的人?”
七月旅馆就是余红菱的店。我没在这里向方应琢解释那么多,就说:“对,上车吧。”
“那麻烦你了。”
方应琢虽然只身一人,携带的行李却不少。除去一个二十寸的登机箱,还有一个背包、一个挎包,两个包的容量都很可观。
看起来他真的要在粟水镇住很久。
我又想到红姐说方应琢从都来。
从这座县城到都,坐火车需要三十五小时。
县城没有机场,如果方应琢选择的交通工具是飞机,那么他需要从都飞到距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的另一座城市,然后坐火车到县城,再坐我的摩托车去粟水。
无论选择哪种方式,都会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方应琢来粟水镇的举动就显得更新鲜。
尽管方应琢戴着口罩,也难掩一路奔波带来的疲惫感。他头有些长,颜色乌黑,看得出质极佳,此时被随意地束在脑后,散开后的长度大概会垂在肩膀处,其中一缕柔顺的丝此时垂在脸侧。
我又看向方应琢的眼睛,现他生了一双凤眼。
窄双,眼皮薄,眼裂长,眼睫密,本该显得凌厉,却因为瞳色不似色那么深,更偏向深棕,又中和了一部分难以接近的气质。
如果在阳光下,他的瞳孔颜色应该会更漂亮吧。
可惜这里常年阴雨,鲜少见到太阳。
我拎起方应琢的行李箱,把箱子在摩托车上固定好,然后对方应琢说:“上来。”
方应琢坐到后座上,确认他坐好之后,我插好钥匙,转动油门手柄。我告诉他:“去粟水的路会有些颠,抓稳了。”
摩托车引擎出轰鸣,车子窜出去,耳边拂过一阵带着凉意的风。考虑到车上不仅有行李,还有另一个大活人,回去的路我没有开得像来时那样快,但我隐约听见方应琢出了一声惊呼,掺在风声之中,听不太真切。
下一秒,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外套。
粟水镇位于群山环抱之中,山路曲折坎坷,越是临近镇子,路就越破越颠簸,摩托车轮胎碾过粗粝的碎石子和沙尘,我终于带方应琢抵达了粟水。
车子停在商店门口,我正准备下车,却现有人拽着我——原来是方应琢抓住我外套的那只手还没有松开。
“抱歉,可不可以借我扶一下……”紧接着,方应琢扯下脸上的口罩,我才现他这时候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面色极差,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晕车,”方应琢停顿片刻,眉头锁得更紧,“还很想吐……但是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