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又咳嗽了声,坦然道:“脚滑。”
她这般坦诚又无畏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闲来无事,池边赏月,不经意间踩中湿泥,猝不及防落了水。可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她离岸边还差一步之遥,别谈什么湿泥了,连半点踩滑的可能性都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分明是故意的。
沈度舌尖抵上后槽牙,“想死也别挑这么个日子,给宫里添晦气。”
“哪能就这么死了呢?”宋宜冲他绽开一个笑,“兖州人,哪能不会水?”
沈度齿缝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他说完就走,宋宜倚在树下,浑身脱了力,懒得出声阻他。
他方走出去几步,远远瞧见巡防的禁军已到了桥上,又折返回来,看了宋宜一眼,问:“能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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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方走了两步,鞋底浸了水,此刻是真的脚底打滑,真崴了脚,彻底走不动了。
禁军巡防的脚步声已近在跟前,沈度默默白了她一眼,心一横,上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宜低笑了声,“大人不避嫌了?”
“闭嘴。”沈度低头斥她,“御前失仪,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宋宜哪管他生气不生气,伸手将他衣袖上不知在哪儿缠绕上的那株水草扯了下来,随手往旁一丢,“大人不必管我,我爹今日威风着呢,谁敢砍她女儿脑袋?”
沈度懒得搭理她,径直入了密林,寻了处平地将她放下。
等禁军走远了,他才看向她,她发上尚且沾着水珠,湿漉漉的,衣衫早已被打湿了个透,掩在身上,显出曼妙身姿来。他别开眼,严肃道:“好好待着,我去找灵芝过来。”
“大人就这么去?”宋宜看他一眼,讥诮地笑了声。
他朝服已湿透了,泅染出一片墨绿来,若就这么上了九华殿,兴许还不如不去。
沈度顿住了脚,他方才一时心急,只顾着她这样难堪,倒忘了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时也没想到什么法子,心下生气,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事发的哪门子疯?今夜众人看的可不是你爹,而是你。”
宋宜忽地冷冷笑了笑,“我同大人何时这般熟了?大人这话可是犯上。”
她神色认真,带几分讽刺之意,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沈度微怔,不知她今夜喜怒无常忽晴忽雨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同她拱了拱手,“冒犯县主,还请县主责罚。”
宋宜正了色,伸手在身后撑了撑,想要起身,脚踝使不得力,又重新跌了回去。后背撞上合抱粗的古木,复又重重咳嗽起来。
沈度在原地未动,静静地等着她施令。
密林里光线昏暗,皎月从枝叶缝隙中撒下些寒光,清辉静静打在她脸上,为她添了一层冷清而寒凉的光晕。
她并不出声,也不看他,自个儿再试了一次,未果,再度跌了回去,再次咳嗽起来。
沈度本来静静看着,忽地上前一步,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捂住了她嘴。
她本呛得难受,沈度这一捂,瞬间让她有种作呕的感觉。身子不适,她整个人也不安分了起来,脚不自觉地蹬了几下。沈度无法,屈膝压住了她双腿,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入怀中,隐在树后,手又压紧了些。
宋宜恼他这般逾矩,抗拒得紧,但同他力量悬殊太大,一时脱不得身。须臾,她听到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身子一松,软在沈度怀里。
沈度箍住她身子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却并不敢拿开掩住她嘴的右手,宋宜也没再反抗,侧头看向来人。
那边人走近了,停在他们不远处,她现下这副样子是断见不得人的,更何况沈度在侧,若被人发现,只怕立刻就会被打成私通的罪名。她深知她是枚好棋,又有定阳王府这道保命符在,无非是名声不好听,人并不会有事,但沈度这样的小官,若非皇恩,连今夜入宴的资格都无,等着他的自然只有一个死。
她的心忽地跳快了几分,迫自己压抑下不适,仔细望向那边的人影,隐隐约约辨出来是贵妃和那位差点成了她公公的靖安侯。
她忽地回头一望,就撞上了沈度的下颌。
沈度吃痛,却怕引了人过来,坏了她名声,半点不敢吭声,朝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宋宜默默看他一眼,转回头去看那两位。贵妃常在深宫,无事也不好召她这位兄长入宫觐见,如今趁了朝宴要见上一见,并不足为奇,但选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就着实可疑了些。
靖安侯同贵妃行了礼,叹道:“定阳王风光还朝,这可同你往日和我说的不大一样啊。”
“你倒怪起我来了?”贵妃有些生气,“当日陛下削藩的心思那么重,定阳王却明里暗里装作不知,执意要辞官,不肯帮陛下了了这档子事,陛下有多不满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咱们陛下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谁知道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我不过是让你拖着暂且别办婚事观望观望,你倒好,自个儿巴巴地凑上去把亲退了,如今倒来怪我了?”
靖安侯瞧见自家妹子生了气,忙宽慰道:“也不是,哥不是听了你的话拖了大半年么,这谁知道晋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真敢反啊,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我哪怕不为了侯府,为了你,我不也得退了这门亲替你出出气啊。好妹子,别生哥的气了,哥给你赔个不是。”
贵妃见他赔了罪,怒气也消下来不少,“你也别同我说这些话,嘴上说得好听,说是为我出气,谁还不知道你是怕陛下要趁机动定阳王,怕这门姻亲给你招了祸事。退亲的倒比去宣旨的都跑得快,你存的什么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定阳王又哪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