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病症着实罕见,连青庐门医术大修五长老贝温柳,还有姹月三长老月清音,都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无奈他只能在默默祈祷,希望只是暂时的现象。可藏在心底的直觉,却始终给出相反的预示。
或许,待阴元完全去除之日,女孩会陷入永久无法醒转的沉梦。
“唉…”
纪来丰闷闷地吐了口气,目光转向西侧,淡薄月光冲不破浓重的夜色,也不知那一家三口,漫长夜晚该怎样熬过。
……
西侧半里,向阳居,凌怀阑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喃喃自语。
“卉芯…卉芯…”
儒雅随和男修的嘴中,不断念叨着妻子的名字,已有三分醉意的脸庞,皱出多道细细的纹丝,宽阔结实的肩膀也向其中一侧耸拉着。
素日里精明干练的青庐门主,此刻却是一副颓然疲累之态,恐怕也只有无数孤单寂寥的夜晚,才会真实暴露在明月的目光中。
这时,旁边传来一丝响动。
顺着声音的方向,半截梯头伸出,靠在屋檐上,轻轻晃荡着,有人正向上攀爬。
凌怀阑本能一颤,连忙收起愁容,换上一副温和面孔,对来人柔声道:“阿竹,小葵睡着了吗?”
“父亲请放心,这些时日小葵睡眠一直很好,半夜不做噩梦,也极少会被冻醒,女儿离开一会也无妨,只不过…”说话之人立在屋檐,身穿睡衣,披着一件秋袍,正是才陪完妹妹安寝的凌乐竹。
年轻女子神色沉郁,但也不忘对父亲的恭敬,此番来找,也是有要事相商。
只是想说的话方到嗓子眼,却瞧见父亲看似平静,眼角却有未擦干的泪水,分明在掩饰着内心的悲伤,一时便又开不了口。
凌怀阑知晓女儿脾性,当即招手让她来身边坐下,柔声道:“阿竹,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你我父女之间,无需见外。”
凌乐竹听着,心中却又是一痛,愧疚之意滋生,好一阵沉默后,才道:“父亲,小葵病情古怪,女儿实在担心,不如…去寻访阴阳宗的医师前来查看?”说罢,小心瞥向父亲。
可另一边,凌怀阑却似没听见,仰头兀自呆望着夜空,不知在想着什么。
咬了咬嘴唇,她又道:“父亲,若阴阳宗实在不便,不妨向姹月求助,那儿也有高明的医师。女儿已托来丰前去问过,梦寒门主已经答应,不知您…”
“呼…”
深深的一道叹息,打断了凌乐竹的话语,抬起头,却见自家父亲使劲掐着额头,竟是罕见的烦躁。
心中顿时一咯噔,这般的情形已不是第一次见,每当她提出类似的请求,父亲皆报以不愿理睬的反应。
且不说可能有宿怨的阴阳宗,就连向姹月求援也是多次推诿,似是…极为抗拒与阴阳一脉的修士接触。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凌乐竹猜不透,也问不出,皱着眉头,心中苦闷难言,妹妹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她却只能陪在身边干着急…
“阿竹,再给为父些时间想想吧…”短暂的沉默后,凌怀阑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那低微的语气,却分明有些心虚。
不出意料,还是一成不变的回答,凌乐竹凝视父亲,嘴唇纠结蠕动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她站起身,尽女儿的本分关心一句:“父亲,秋夜寒凉,您别在外呆太久,早些回去歇息吧!”说完,恭敬揖上一礼,转身朝竹梯走去。
耳听脚步声逐渐远离,凌怀阑方才抬起头,好似刚从梦魇中解脱一般,大口喘起气来。
但下一刻,瞥见正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低落,几乎一瞬间,又堕入一个更可怕的梦魇中。
凌乐竹,他的大女儿,自小便是本门不世出的天才,远近闻名,天赋在整个修仙界也堪称罕见。
正常情况,这般的年纪,这般的修为,早该是大展拳脚,在正和大6扬名立万,再与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俊才结为伴侣,过上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如今,却为了妹妹,被迫困在青庐山这一亩三分地中,但凡知晓此种内情者,谁不在背后议论,或可惜可叹,或幸灾乐祸呢…
“咳咳…咳咳…”
过往记忆纷纷在脑海中浮现,一道而来的还有无尽的痛楚与悲伤,凌怀阑终究不堪承受,重重地咳了起来。
醉意携带悲伤一同吐出,脑袋倒回归了一丝清明。
其实,女儿的心思他岂能不明白,那是一个绝好的建议,凌家也无需付出多大的代价。
更何况,即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面对女儿的请求,他始终说不出“同意”二字,便是在心底深处,藏着一个另外的念想,同时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念想。
曾有此念想者,并不止他一人,有位值得敬仰的前辈,决心胜他百倍、千倍,并亲自动手实施,只在机缘巧合下,没能达成目的。
而现在,同样的抉择摆在他面前,一端是可怜的小女儿,另一端却拴着大女儿的终身幸福。
在两者中选择一个,对他而言异常艰难,而让他这个父亲来做抉择,更是世间最为残忍之事。
“卉芯…若是你在,会怎么办?”
凌怀阑双手合十,虔诚地向明月做起祷告,祈盼虚无之中那位亲切的面庞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