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密垂下眼睑,但笑不语,脸颊上两片狭长的胭脂愈发显得红了。
梳子在她手里,刮过头皮,有种异样的酥麻。
“我自己来罢。”他伸手去接梳子,与她指尖相碰,一瞬间如同触电。
晚词却不觉异样,松开手,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看着他,满眼都是孩子气的新奇,道:“你是怎么变声的?教教我好不好?”
刘密捏着梳子,犹在分辨那感觉是凉是热,回过神,笑道:“其实不难,只是要从小练。”
晚词有些遗憾,见他长发垂下,又厚又密,惊叹道:“正林,你头发比我还多呢。”
刘密道:“丽泉头发也多,去年游学,我们住在一座寺庙里,他半夜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吃酒,还穿着白衣服,鬼似的吓我一跳。”说着站起身,去舀水洗脸。
晚词摆弄着那些亮晶晶的首饰,刘密洗完了脸,要换衣服,见她还傻坐着,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
章衡等了这半晌,罗里吧嗦的话听了一箩筐,见他们两都没动静了,催促道:“磨蹭什么,快换衣服,走了。”
晚词这才醒悟过来,忙站起身道:“我去趟茅厕,门口等你们。”
刘密换了衣服和章衡出来,又是清俊书生的模样。晚词觉得这种变化十分神奇,不住地瞧他。对面的棚子也刚散场,路上人多,晚词没留神踩了一人的脚,连忙道歉。
那人浑身酒气,穿着鹦哥绿的锦缎长袍,沾着四五种脂粉香,脸红红的,一双醉眼瞪着晚词,张口骂道:“小兔崽子,没长眼么!”说着拳头便挥了过来。
刘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道:“季兄,我的朋友已经道过歉,何必动粗?”
那人定睛看了看他,怒火顿消,笑道:“原来是刘少掌柜,百花河边那栋宅子你们赎回来不曾?”
刘密松开手,道:“令尊开价太高,日后再说罢。”
那人眼珠转了转,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恶人磨(上)
“他是谁?”晚词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问道。刘密道:“他叫季栎,常在这附近吃花酒赌博,不是什么好人。”“你家有房子抵押给他家么?”晚词又问。刘密原本不想提,见她问起,只好说道:“他家是开当铺的,我家在百花河边原有一栋宅子,三年前急需钱用,便给他家换了八百两银子。那宅子是先祖留下的,当初造费也有一千多两,季朝奉是个极刻剥之人,家父也是无可奈何才与他借这笔钱,且说好三年后赎回。不想他在合同文书上做手脚,如今张口便要两千两,这个亏谁能答应他?”晚词吃惊道:“两千两?这奸商疯了不成?”
“他是谁?”晚词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问道。
刘密道:“他叫季栎,常在这附近吃花酒赌博,不是什么好人。”
“你家有房子抵押给他家么?”晚词又问。
刘密原本不想提,见她问起,只好说道:“他家是开当铺的,我家在百花河边原有一栋宅子,三年前急需钱用,便给他家换了八百两银子。那宅子是先祖留下的,当初造费也有一千多两,季朝奉是个极刻剥之人,家父也是无可奈何才与他借这笔钱,且说好三年后赎回。不想他在合同文书上做手脚,如今张口便要两千两,这个亏谁能答应他?”
晚词吃惊道:“两千两?这奸商疯了不成?”
章衡道:“他也是看人下碟,他晓得这祖上的基业,对方一定是要赎回的,又看香铺生意好,才敢开这个口。”
晚词怒道:“恁般可恶,我让大伯找衙门里的人出面,吓唬吓唬他,让他把房子原价还给你家。”
章衡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晚词忽然意识到这话不该说,要是能这么做,章衡早就做了。刘密心思敏感,无论是她还是章衡动用家世来帮他,都会让他很不舒服。朋友之间,最好是互不相欠的,欠的多了便成仇了。
晚词想解释几句,又怕越描越黑,神情十分局促。
刘密笑道:“这点小事怎好劳烦祭酒,来日方长,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不必替我烦恼。”
晚词点点头,道:“等你做了官,那奸商自然不敢再讹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气不过。
敢情这世上的恶人只有做了官才能收拾?她偏不信这个邪。
“小姐,那个季朝奉现如今就住在百花河边的宅子里,他每日未时左右出门,戌时左右回来,夫人和子女都不在那里住,只有一个小妾在那里陪他。”前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一五一十地禀道。
晚词沉吟片刻,道:“他长什么样儿?”
小厮道:“他个子不高,留着一把大胡子,别人都叫他季大胡子,好认得很!”
这日下午赵公在宫里讲学,不和晚词一道回家。放了学,晚词便叫车夫往百花河去。百花河两岸柳荫夹道,画阁争辉,住的都是些富贵人家,也有几间茶楼酒肆。
刘家抵给季家的那座宅子对面便是一家茶楼,晚词在茶楼里挑了个隐蔽的位置,拿出千里镜观望对面。这宅子并不算大,有两座楼阁,一座朝南,背靠着百花河,走廊上挂着许多纱灯,不时有人走动,想必是主人住的地方,一座朝西,与东邻家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巷子,看起来十分冷清。
这时东邻家楼上的窗户开着,一名妇人正坐在里面做针线。晚词看她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一双映在镜片上的猩红嘴唇,像刚吃过人肉的夜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便叫文竹去打听那户人家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