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克凌反复推敲措辞,花了两三天时间,终于写好了提案答复。李承嗣让杜贤淑看了,她说很满意。他再把提案答复初稿交上去,很快有了消息,县教育局对赵站长办的这件事非常满意。
令人意外,李承嗣却无半分高兴,再没提一句关于政协提案的话题。甄克凌忍不住问他,他只说今后再不能指望写什么提案解决学校困难了,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甄克凌也暗自欢喜,再也不用挖空心思耗费脑细胞,帮别人写无用的材料了。
现在,甄克凌只要见到杜贤淑,马上换成笑脸,恭敬地叫一声“杜老师”。和杜贤淑说话,总不忘称道杜老师德高望重,显得十分佩服的样子。杜贤淑很受用,逢人便说小甄老师不错。
朱芳菲打趣甄克凌:“你真是个变色龙,前不久还看不惯杜老师虚伪,没过几天就变得像是她的亲侄子了。”
姚慧心玩笑说:“以前你看不得别人虚伪,现在你对杜老师的态度,我们觉得你虚伪得好露骨。”
甄克凌自嘲道:“你们以为我愿意么,我这叫逼上梁山好不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人处世就是要圆滑些才吃得开。”
说到为人处世圆滑,朱芳菲和姚慧心提醒甄克凌,除了要和杜老师搞好关系,还要和任明亮、陶阳春也要把关系搞好,同事之间不能矛盾越来越深。甄克凌就请她俩帮忙撮合,她俩爽快答应。甄克凌心里感叹,还是同学间感情纯真些。
如今,杜贤淑对甄克凌越来越好,人前人后尽说他的好话,甄克凌和她的交道渐渐多了起来。有天,她悄悄把甄克凌叫到一边,十分关心的样子,说:“小甄老师啊,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好久,想想还是应该给你说哈。你女朋友她学校有个男老师在追她,你要小心她变心呢。”
犹如五雷轰顶,甄克凌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胸口万箭穿心般地痛。他不敢相信是真的,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杜老师,您听哪个说的?”
杜贤淑说:“我有几个同学是高梁小学的老师,听他们讲的。”
甄克凌强忍满腔悲愤,说:“他们给您说了没,是哪个?”
杜贤淑犹豫了一下说:“听说是他们学校的副校长,姓贾。小甄老师,去年底我就晓得了,我们学校还有几个老师也晓得,他们都不做声,我是关心你才告诉你,你千万莫给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啊。”甄克凌哽咽着“嗯”“嗯”两声,跑回寝室反锁了门,扑倒在床上任泪水泉涌。
杜老师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元旦过后,甄克凌心中就有了个梗,他疑心高梁小学贾副校长在挖他的墙角,却因不能确定只好将疑惑郁结在心里。
元旦节那天是星期二,放一天假。甄克凌等不及见元霜菊,星期一上午便把自己的课上完了,给李承嗣请了半天假,中午就去高梁小学。快到元霜菊寝室了,里面走出一瘦高个儿男子,和甄克凌擦肩而过。走廊里光线暗淡,甄克凌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觉那人架一副眼镜颇有些风度。
门开着,甄克凌没有马上迈进门,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元霜菊。她正端起窗前办公桌上的两个茶杯,往墙边一个塑料桶里倒掉杯中的茶水。转头瞧见甄克凌,显得有些慌乱,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是哪个?”甄克凌走到元霜菊面前,逼视着她问道。
元霜菊躲开他的目光,转身走向办公桌放下茶杯,说:“是我们学校贾副校长。”
“他跑到你寝室里来搞么子?”甄克凌跟过去,一把将她身子扳过来,抓住她的肩膀推搡几下,颤声问道。
元霜菊肩膀被他捏痛了,“哎哟”一声。她气极了,奋力推开甄克凌,喝问:“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背着我和他好上了?”话一出口,甄克凌就后悔了。
元霜菊一愣,眼泪夺眶而出,转身伏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呜咽起来。甄克凌心里五味杂陈,也不去劝她。就在火炉边坐下来,双手抱着头黯然伤神。
过了好久,才没听见元霜菊的哭泣声。甄克凌走到床前,想把她抱起来,她却倔强地挣开了。甄克凌就趴在她身旁,不停地道歉,说自己错了,不该怀疑她,求她原谅。又絮叨说是因为太爱她,才不想看到任何别的男人在她身边。
好话说了一箩筐,元霜菊终于破涕为笑。她说贾校长先前来她寝室,是要她做好思想准备,年后一开学,就会要她当班主任。她的搭档是班主任,前不久生了重病,春季学期动手术要请半年病假。甄克凌说百分之百相信元霜菊,再不会无端怀疑她。两人又和好如初。
杜贤淑带来的消息,让甄克凌五内俱焚,几乎要崩溃了。他相信元霜菊不会背叛他,可是风言风语都传到蓝天小学来了,他又不得不信,无风不会起浪的。他哭过之后,便开始思索未来何去何从。
抓个现行,把姓贾的痛打一顿,一泄心头之恨,揭穿元霜菊的谎言,然后一刀两断,这才是个硬气男人的做法。可是,去哪里抓呢,又不可能天天躲在元霜菊床底下守株待兔。要不就装作不知道,忍气吞声算了,可这又不是自己的性格,宁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找个有二心的女朋友。
一天天过去了,甄克凌的心在滴血,却不能和任何人说,甄克凌就独自在心里这么煎熬着,成天没精打采的。朱芳菲和姚慧心觉有异,说他一定有什么心事,他却强作笑颜说自己每天都很开心。
一个星期后,甄克凌下定决心,干脆和元霜菊把话摊开说破,不然心里始终有个阴影,每天都被痛苦折磨也不是个事儿。
星期六下午,高梁小学刚放学,甄克凌便到了元霜菊寝室。元霜菊正在拾掇衣服,甄克凌一进门,她就扑上去狂吻。自从元霜菊爸妈逼她住回家后,两人很不方便在一起亲热了。元霜菊找校长另外要了间寝室,两人相约每个星期六放学后在寝室里一聚。
元霜菊柔情万种,甄克凌瞬间心就软了,他热烈地回应着元霜菊,心想再找机会和她说吧。两人急匆匆地钻进被窝,云朝雨暮起来。元霜菊闭着眼,娇喘连连。甄克凌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幻出一幅画面,姓贾的在她上面肆虐。顷刻间他就熄火了。
元霜菊睁开眼,望着甄克凌,不解道:“你怎么了?”
甄克凌翻身下来,仰面躺在她身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动不动。
元霜菊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甄克凌也不答话,只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元霜菊看出他有心事便不再问他,转过身背对着甄克凌。
甄克凌心里在翻江倒海。元霜菊是个好女人,好不容易才和她走到一起,如果冤枉了她和姓贾的,她肯定会和甄克凌分手,这是甄克凌难以承受的。可是,姓贾的挖墙角杜贤淑说得有鼻子有眼,真要装作毫不知情,甄克凌心里又过不了这个坎。
两人默然而卧差不多半个钟头了,甄克凌把心一横,幽幽问道:“姓贾的到底在打你的主意没有?”
出乎甄克凌意料,这次元霜菊没生气,她冷冷地说:“你说嘛,他打我的主意了你准备怎么办?”
霎时,这段时间堆积的郁闷涌上心头,甄克凌爆了,他掀开被子,扳过元霜菊骑在她身上,大声问:“你的意思是说是真的?”
元霜菊两腿用力一蹬,把甄克凌蹬到了床头,她坐了起来,怒目圆睁道:“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男人,哪个跟你说的他打我的主意了?”
虽已四月,屋内仍寒气逼人。两人都光着身子,甄克凌一个激灵,他想上去给元霜菊披上被子,又放不下面子,便罢了。他说:“你们学校那么多老师在讲,都讲到我们蓝天小学去了,未必还是假的?”
“你是愿意相信外人,还是愿意相信我?你个猪脑壳,猪都没你那么高的脚。”元霜菊气愤道。
“那也不一定,既然别人在传,总还是有些原因的。”
“那你就相信他们的话嘛。”元霜菊一边说,一边穿衣起床。
“我就晓得我家里穷,你迟早要把我甩掉的。”甄克凌下了床,穿上衣服说。
“是的,我是要把你甩了。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这个窝囊样,一天到晚就念家里穷穷穷,穷未必还蛮光荣么?”元霜菊故意气甄克凌。
家里穷是甄克凌最大的心病,元霜菊这话刺痛了他,他血冲脑门,脱口而出:“不需要你甩,我有自知之明,从今天起我不再高攀你就是。”
说完,甄克凌就往门外走。元霜菊喝道:“甄克凌!你敢走?!走了就再莫进这个门!”
甄克凌回过头,轻蔑地一笑,说:“我早些走,方便你去找那个姓贾的。”
“放你娘的狗屁!没得良心的东西!”元霜菊嚎啕起来,抓过办公桌上的几本书,疯了似地朝门外甄克凌的背影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