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只觉得心上有一块地方慢慢融化,崩塌,连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起来,像是春日午后的叹息:“堂堂顾帮主,居然不会水。”
顾少棠抓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谁说帮主一定要会水。”说了又瞟他一眼,意思是:喂,你可别乱动,这水晃啊晃的,我怕站不住。
这真是,嘴硬啊。雨化田的唇边是掩不住的微笑:“顾帮主,我们不能一直站这里吧。”
“哦。”顾少棠的手松了下,由着雨化田拉着她慢慢往岸边走。
雨化田一走便觉得泉水底下是整块整块的岩石拼接而成,岩石上似乎还雕了花,越往边上走地势越高,靠近岸边是几步台阶,两人拾级而上,一到了岸上,顾少棠立时就松开了握着雨化田衣襟的手。
这也,太现实了吧。
雨化田正想笑她几句,一注目,却见她身上的衣衫都湿得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女子温柔的曲线就那样凸显在他眼前。
一颗心似乎就要从嗓子蹦出去,雨化田急急转过身去,以掩饰见不得人的窘态:“顾帮主,那里有屏风。”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顾少棠也发觉了自己几乎是原形毕露,急急就向着岸边的一架紫檀十二扇围屏后蹿过去,借着围屏掩住了身形。
雨化田听得她躲了起来,这才回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下身处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处大殿,泉水便是从几处龙头的口中注入池中,若是没料错,这里数百年前应是一处温泉,如今年深日久,似乎已变了水温。四处的雕塑当年应该是飞云祥龙,如今岁月更迭,上面贴着金箔,如今俱已剥落了,露出底下的砖木来,看着颇是凄凉。若是料得不错,这里应该便是从前大白上国国君沐浴的温泉。
真是阴差阳错,他们竟然掉进了大白上国的宫殿里来了。
“喂,你背后的伤怎么样?”顾少棠藏身在围屏后,纵然她一直以为雨化田是个太监,只是自己这番模样都叫他看了去,不免尴尬,只得没话找些话来说。因为他们掉下来之时,她眼看着赵怀安的铁链夹杂着内力击在雨化田身上,虽然此刻他看起来行动无碍,到底不怎么放心。
顾少棠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出口,雨化田便有些恼:“我一向当你是个聪明人,不想你这回这么蠢,自己跑来送死。”
顾少棠听了这句便恼了,也忘了自己身上衣裳没全干,一脚踢翻了围屏:“放屁,你个鸟人,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围屏重重砸在地上,这宫殿的地上是积了几百年的尘土,一下就飞扬起来,顾少棠身上也没干透,就那样叫尘土粘得一头一脸。
雨化田笑道:“得,这回不是顾少棠顾帮主了,倒成了燎了毛的小猫。”雨化田素有洁癖,可是不知怎地,看着顾少棠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上竟是格外欢快,忍不住出言调笑。
“你才是猫!”顾少棠瞅了瞅身上,只得小心翼翼一步步又入了水,这回她知道水不深,也不怕了,还不忘道:“你转过去,虽然,到底,哎,麻烦你转过去。”
到底不是太监,雨化田听了这话,要怔一怔才明白过来,顾少棠的意思是,虽然你是太监,到底也是个男子。
雨化田在这一刻真是想告诉她,他不是阉人。只是在这个情景下,她必然恼羞成怒,要和自己拼命了罢,不还手怕要被她剁成七块八块,还手又怕伤了她,哎,罢了罢了。他笑着转过了身,去看四处墙上的雕塑。
雨化田转过身细细打量四处的雕饰,忽然就见墙上翔龙之下凤凰身上的花纹异常眼熟,走得近了,心中一动,细看几眼,又扯过一旁早已朽烂的幔帐撕了一块下来,将墙上的灰尘擦干净,却见那凤尾倒勾,曲线古朴别致,手腕一翻,一枚飞镖落入掌心,同着墙上的飞凤一对,那凤尾形状果然一摸一样。
飞镖又收了回去:“顾帮主,失敬。原来你是大白上国的遗族。”
“三百多年前这里是大白上国的国都黑水城,当时蒙古人发兵将黑水城包围了一年有余,城中弹尽粮绝。”顾少棠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略带了几分黯然,“城内只剩了女人和孩子还有一百另八位死士,他们把孩子,女人还有黄金都封死在了孤城之中。另有十位死士护着当时的国君从地道之中脱身。而黑水城也在一夜之中被风沙淹没。”
“到了中原地区之后,他们便靠着从大白上国带出来的珠宝扎下了根,又同中原人联姻生子,三百年来,岁月更迭,国君一脉早已断绝,便是当年的十位死士,子女也不繁盛,先父便是其中一脉,而鹰帮的叔伯们,也多是当年死士后裔。”
“怪道你宁可背着贪金怕死,背弃侠义之名,也不肯同赵怀安合作,原是你不肯让大白上国一脉在你手上断绝。”
“不错。所以我要这里的宝藏,这些财宝本来就是我族人的。我只望我的叔伯们分了这里的财宝之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
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想来是顾少棠趟着水上了岸。
真是聪明冷静,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想知道,他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他简直不敢去想,顾少棠是为了知道底下便是王宫才扑过来,而不是,担心他。
“顾帮主,有一件事情还请不吝赐教。”
“不敢,雨督主请吩咐。”
“方才,在沙丘之上,你是算准这底下是山谷么?”雨化田转过身来,泉水洗去了顾少棠身上沾染的风尘之色,愈发显得她发黑而肤白,白衣又是湿漉漉地紧贴在她的身上,这一回雨化田心中已没有了旖旎念头,浑然不觉自己的牙关已经咬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