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解释,只是笑了,说:“我跟外公外婆打听过,外公说不知道,外婆说你没有。”
他说:“那就是没有吧。”
她看着他,短暂停顿之后,才又开口问:“那你考虑过回国工作吗?”
这一问像是对前面那一问的解释,他没回答,等她说下去。
她继续:“我知道你们这里的sous-chef
副厨
拿到一笔投资,准备跳槽出去自己开店了,下面各台的主管都在竞争这个位子。几个人里面,你最有资格,但其实餐馆老板已经在看外聘的人选。就算不是外聘,最后晋升的也不会是你。”
他忽然笑了,调开目光又再回转,问:“你怎么知道的?”
“通过猎头了解的。”她回答。
差不多等级的餐厅不过那几家,专做这一行的猎头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同在高端款待业的圈子里,她能打听到,也不奇怪。
“为什么不会是我?”他又问。
她还真给了他解释:“他们需要你在chefdepartie
主管厨师,负责一个分台。
这个位子上,而且你还能兼台,多好用。升你做了副厨,少一个干活的人,还让你多了跳槽的资本。”
时为说:“这就是管理层的思路吗?”
丛欣说:“你懂的。”
对话的氛围似乎一瞬就变了,从问候家人、回忆幼儿园到工作面试,甚至就连之前问候家人、回忆幼儿园也成了某种谈话的技巧、铺垫的过程。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深夜,巴黎,他工作的餐馆。她是来找他面试的。
时为觉得几分好笑,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问:“是哪家招人?”
丛欣也跟他实话实说:“江亚饭店,西餐厅主厨,现在的主厨要去另一家新店升行政总厨,人要得很急,很好的机会。”
“江亚饭店?”虽然已经有了猜测,这个答案还是叫时为意外。那地方从地下室到楼顶天台,简直就是他们小时候的游戏场。
而丛欣只是看着他,点头确认。
时为顿了顿,又问:“你这次调回上海,也是去江亚饭店?”
“对,”丛欣回答,“还是做DGM。”
时为笑了,说:“那要是我去了,你是我领导?”
丛欣也笑起来,纠正:“这个位子汇报给行政总厨,而且你知道的,厨房有厨房的规矩,DGM管不了你。”
时为摇摇头,说:“是啊,这个位子都是行政总厨的自己人。”
丛欣反问:“你在这里算主厨的自己人吗?”
时为无话可说,又问:“但是DGM也定不了吧?”
丛欣说:“是定不了,但推荐个候选人还是可以的,接下来还有试菜和面试。”
时为说:“你们在法国总共看了几个候选人?”
丛欣笑而不语,这个答案她不能给。
时为换了一个问题:“你哪天回去?”
丛欣说:“周一晚上的航班。”
时为懂了,他是最后一个候选人。
“考虑一下吧,猎头明天……”丛欣这才道,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改口说,“今天会联系你,准备好简历,中文,英文,法语的都要。还有,记得接电话。”
时为未及反应,她便又那样笑起来,将桌上那瓶酒推到他面前,对他说:“欢迎回家。”
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真挚,可又因为这事先准备的酒透着些许志在必得。时为从中捕捉到幼时回忆的影子,却也想起他在江亚饭店电梯里看到的那条广告。
究竟更像哪一种,他一时竟不能确定。
第3章山水千程
结束一周的培训,丛欣回国。
起飞时,巴黎还在下雨,五月份的天气萧瑟得好像初秋。十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航班在首都机场盘旋下降,已是第二天中午。舷窗遮阳板打开,三千米云层上方骄阳灿烂,仿佛一夜入夏。
再从北京转机去长白山,又回到春天。当地的雪季已经过去,沿途一片葱茏的绿意。那一带多的是滑雪场,在各种旅游宣传软文里被称作“东北小瑞士”。但真要是在网上搜“东北小瑞士”,结果起码出现十几个不同的地名。所以,准确地说,也就只是“东北小瑞士”之一。
从机场到度假村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很快便看到白桦林中一片阿尔卑斯风格的建筑群,尖顶、红砖、木格子老虎窗。两万八千平的占地面积,两百零一间客房,毗邻一处赛级滑雪场。主楼,别墅,室内外汤池,亲子儿童乐园,商务会议中心……丛欣熟悉此地每个角落,以及这里面的每个员工,从总经理到清洁工,她都认得。
其实前后就待了一年多,也是从筹开做起,但跟她过去接过的几家酒店又有些不同。
这家度假村建成已经多年,前年经法拍被收购,业主换了,跟着也换了酒管公司,挂上瀚雅集团旗下的高端度假线“瀚森”的招牌。
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她到此地履职之前,集团公司负责酒店管理业务条线的副总裁郑徽找她谈话,玩笑说:“过去都是一张白纸,你已经画得轻车熟路,但是这次,要上难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