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骥自然看见了,一腔怒火硬生生被浇灭,“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站着,陶阮坐着,低头便能看见陶阮柔软的发旋和疑似睫毛阴影扑簌着,“我真没那么想过。”他又重复了一遍。
陶阮没抬头。
“李漆要是想让你沾染上毒品,你根本防不胜防。”韩骥屈起手指想去口袋里掏烟,意识到这是在陶阮家后顿了顿,指节上的口子不小心被刮蹭到,他没管,“刚才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们,上次从王家明手里救你的事,李漆都知道。”
韩骥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没了方才的急切,不疾不徐的声音显得有些温柔。他站在陶阮面前,高大的身躯像把人整个罩了起来。陶阮终于抬起头,韩骥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他起了疑心,我不能和你有太多接触。”
陶阮后知后觉,他这是在解释?
“所以你才躲着我?”
韩骥对“躲”这个说法不是很赞同,但也没去纠正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今晚又是怎么回事?”陶阮问。李漆大费周章地把他弄过去,还让韩骥亲自动手,不会就仅仅只是为了让他看着陈福寿挨打吧?
韩骥心里有了个猜测,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只好说:“李漆眼里容不得沙子,陈福寿背叛过他,不会有好下场的。”至于当着陶阮的面,就更好理解了——不管是把陈福寿当作威胁的把柄还是杀鸡儆猴,他都达到了目的。
“他为什么非要你动手,还派人跟踪我们,”陶阮又问,“他怀疑到你头上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陶阮皱着眉,“你做什么露马脚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装傻,韩骥暗道不应该,反应这么迟钝?
“他查不出我的底细。”这话说得自信,但事实本就如此,“他怀疑的不是我,是我们。”韩骥觑了陶阮一眼,缓缓说出真相。
“……我们?”陶阮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韩骥看了好半晌,“你的意思是……靠!他没病吧?”
眉毛上像爬了条毛毛虫,陶阮恶心地抖了半晌,见韩骥挑眉看着他不说话,心口又奇异地泛起一阵酥麻。
“……你没告诉他你不喜欢男人啊?”陶阮尾音轻飘飘的。
韩骥避开他视线,“刚才你在台下的口型,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看见了。”陶阮嘴角无言地勾起来,话题被转移,他却像心情很好似的,连带着接下来要说的事也不抗拒了。“很奇怪吧,我竟然想要自己的父亲死。”
“他不是你亲生父亲。”
“你也查我啊?”陶阮眯起眼睛,“还知道些什么?”
韩骥诚实道:“不多。”
陶阮哼了一声,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我也从来没把他当作过父亲。”
“五岁那年我被亲生父母遗弃,是爷爷捡了我。”陶阮平静地说,“没有爷爷我早就死了,爷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韩骥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重症监护室里,陈福寿要求拔管。”陶阮仰起脸,“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我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我恨他,我想要他死。”
韩骥短暂错愕。他从未在陶阮脸上见到类似脆弱的表情,也从未感受过如此清晰决绝的恨意,他毫不怀疑,陶阮在某一刻是真的想过要杀了陈福寿。
“在擂台上的时候,我巴不得你打死他。”陶阮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他的惨叫太好听了,我怎么也听不够,只是可惜了,没能打死他。”
没错,在地下拳场里,他对韩骥作了个“打死他”的口型。
不止是表情,陶阮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对劲,韩骥无意探索他的隐私,但心底却浮现了从未有过的异样,仿佛内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沉声说:“李漆不可能让陈福寿死在场馆里,他现在不死也没了半条命,用不着你出手。”
“你怕我去杀人啊?”陶阮摇了摇头,“之前想过,现在不这么想了,为一个人渣搭上自己,犯不着。”他伸出胳膊捞了一个草莓熊抱枕,枕在下巴上环抱住,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坐吧,在我家里不用避嫌。”
眼前的青年又恢复了惯常的娇矜模样,只是这话听起来……韩骥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察觉到他注视,陶阮懒懒地抬起眼皮,“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黑老大的女人,总有人想觊觎。”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想吗?”
“……”
陶阮耸耸肩,“开玩笑呢。”
韩骥深吸一口气,把憋在心里一整晚的疑问问出了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就是想告诉你。”陶阮说,“不想听啊?不想听还给我。”
“怎么还?”
“你也给我讲讲你的事。”
韩骥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和某人有这么无聊的对话。
“小气,不讲算了。”似乎要证明自己不像韩骥是个“小气”的人,陶阮非常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今晚你在台上超帅哦!”说完,还站起来拍了拍超帅的肩膀。
“……”
韩骥竟然也没躲。
眼看着他万年冰块脸上缓慢地出现了一丝裂纹,陶阮淡笑,眼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了。为什么,哪说得清楚。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袒露心迹,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面对韩骥时,就这么自然而然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陶阮扯扯嘴角,第一次见面时韩骥那一脚后劲太大,直接在他心里豁开了一道口子。
韩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陶阮忍不住了先开口,“喂,最后再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