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教学楼,她摸了下头发,“咦,我的发卡掉了……”
周屿要回去找,盛昕音却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丢了就丢了吧,这种发卡我有一百个,先上楼,万一待会儿武老师点名你不在就不好了。”
……
周屿不知道盛昕音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故而没有立刻作声。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盛昕音揶揄着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纸盒,走过来坐下,打开盖子,“你看这是什么——”
周屿垂眸看过去,裏面赫然就是那枚她丢失的音符发卡,只是十年过去了,光泽有些黯淡。
他难得卡壳,“这……怎么会在你这裏?”
“你失踪以后,我去找了便利店那个收银的小姐姐,她告诉了我你的住址,我就把你剩下的东西拿了回来。”
周屿脸色微变,刚想再发问,盛昕音的手臂在沙发靠背支起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截住他的话头,“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吧?我的发卡怎么会在你手裏。”
拿到这个东西时,盛昕音心中五味杂陈,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地图,曾经掩埋在时光深处的片段像是泡腾片在沉静的水裏释放,成为对昔日猜想的佐证——当年,或许她并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周屿肩背洒下一片金粉,他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那天下了晚自习,我回去找了一遍,没找到,后来雪化的时候,我又去找了一遍……本来想还给你的,但看到你戴了个一模一样的,你说你有一百个……”
“所以你就留着了?”盛昕音咄咄发问:“还保存那么好,专门放在抽屉的最裏面?”
周屿淡声道:“随手放的。”
盛昕音轻声“嘁”了下,周屿这种性格真是难搞,看来她不继续向前走,是不可能撬开他的嘴的。
反正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总要弄个明白才能甘心。盛昕音径直望进他的眼睛,“周屿,你是不是……喜欢十八岁时的我啊?”
周屿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神色稍显不自然。
很稀奇,他的表情裏竟然好似有些紧张,这是盛昕音从未见过的,即便是在生死关头。
她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周屿,他一直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面无表情似乎是他的保护壳,而今她好像敲开了一条缝隙。
良久,他问:“重要吗?”
对她而言都过去了,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的鸿沟。
“当然重要啊——”盛昕音自顾自继续推理,“反正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那我向你告白说喜欢你的时候,为什么拒绝我?”
周屿偏过头,稍稍向后撤离。
“为什么?为什么?”盛昕音却不依不饶,越发凑近他,“嗯?为什么?”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周屿甚至看得清她湿润的眼眸和根根分明的睫毛。
半晌。
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打开话匣子,“你可能已经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盛昕音认真回想了下,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在教室裏?我在讲臺上做完自我介绍,武老师说让我坐你后面的空位,有不会的还可以向你请教。”
周屿摇摇头,“不是。”
“啊?”
大约是在一年前,高三刚开学不久。
那天下了场暴雨,他见完严霜,骑着自行车赶往学校,雨太大,他浑身都被浇透了。
快到培成中学的路口时,他的自行车和一辆逆行的三轮车相撞,倒在了路边。
三轮车上是一个拾荒的老人,他爬起来说“没事”,让对方走了,然后一瘸一拐地推着已经不能继续骑的自行车往学校走。
见严霜是希望她能去参加学校专门为高三家长开的动员会,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只要露一下脸立刻就走也行,这样他就不用为了维持正常的家庭人设,雇人冒充欺骗老师,但严霜没同意,只是告诉他那天她要去继子的班上,实在分身乏术。
她从钱包裏拿出一沓现金,让他跟老师好好解释一下。
他没拿那些钱,孤身走进了雨中。
遇见盛昕音时,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满身泥泞,手肘和小腿都是擦伤,自行车掉了链子,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洩,他甚至不想去学校了。
去网吧打游戏,或者去任何能让他发洩情绪的地方都好。
就在这时,脚下积满雨水的地面突然映出一道瘦长的人影,他的头顶飘过来一把宽大的黑伞,他微微垂着头,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听到她说:“我看你也是培成中学的,伞给你用,我有车。”
说完这句,她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他的手裏,然后往几步远的车子跑了过去,旋即拉开后排门坐了进去。
雨越下越大,彻底模糊他的视线,他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她的面容,她就已经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他从话裏推测她应该是同校同学,却一直无缘得见,直到几日之后,他在课堂上看到门外走进来的转学生。
校服衬衫,百褶裙,小白鞋,侧脸垂下的长发掖至耳后,很漂亮,也很可爱。
她一来,太阳就出来了,天好像都亮了起来。
所有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到像是命运之手将他们聚在一起一般。
但周屿很快发现,盛昕音已经完全不记得那天的好人好事了,她只是好心,并非针对特定的人,大概换成任何一个穿培成中学校服的学生,她都会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