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迈克尔第一次告诉别人他的身世。
东窗事后,奈廷格尔家的来信里尚且咒骂过威廉。而迈克尔这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电话,没有来信,除了定期给他打学费,以及压下那些可能产生的丑闻,迈克尔那神秘的家庭对他是彻底的无视。
“我们的出身无法改变。”迈克尔说。
威廉接道:“但我们生而自由。”
锦衣玉食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自由、自由,到头来最珍贵的还是自由。
威廉和迈克尔没有再组建新的乐队,但是每当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睛,都能看到彼此眼底不安定的火苗,如出一辙、永不熄灭。
这期间,披头士在利物浦和汉堡之间来来回回,列侬跟威廉炫耀他们在汉堡作为伴奏乐队录了一张唱片。
谁也没想到,这张名为《我的邦妮》的唱片为他们带来了经纪人布莱恩爱泼斯坦。在这位经纪人的帮助下,他们的乐队走上正轨,还得到了去迪卡唱片试音的机会。
当时并肩而行的伙伴,似乎离威廉越来越远。曾经与列侬定下的约定越来越遥不可及。
威廉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家庭的掌控,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成年后吗?还是读完大学?抑或是找到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
到那时他还记得曾经的梦吗?他是否还能燃起此刻的热情?他是否还有着志同道合的朋友?
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为自己空度的时光感到烦躁不已。
1962年4月,伍德兰德的电话执着地响着,直到威廉把它接起来。
“斯图死了。”列侬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
威廉挂掉电话。他的第一反应是跑去找迈克尔。
斯图居然死了。那个浪子不久前才在汉堡找到真爱,威廉还给他寄去了订婚礼物。
可是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死了,脑溢血。从来没人知道死神会在何时到来,生命是多么脆弱和短暂。
还有几个月他就十八岁了。我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威廉心想。
当天晚上,威廉和迈克尔都沉默不语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威廉侧过身来和迈克尔对视,明亮的紫眼睛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他说:“迈克尔,我真的厌倦了死亡。”
“我的父母没有庆祝过我的生日。正相反,父亲那天总在家族墓地中徘徊。餐桌上摆着白色蜡烛,气氛沉重得像在哀悼。后来我知道了,那一天也是我父亲兄弟的忌日。”
迈克尔沉默地回望他。
威廉继续说:“……我出生后不久,我的教父母就相继死亡,其中包括母亲的兄长。在那不久后,我母亲的父亲也因悲痛过深而亡。”
现在,他又在短短几年内见证了列侬母亲的死亡,斯图尔特的死亡……
威廉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厌倦了死亡。”
“你害怕死吗?”迈克尔问。
“我害怕。我害怕我爱的人失去性命,也害怕我自己的死亡。不,我害怕的不是我自己的死亡,而是……”
威廉深吸一口气:“……我害怕我从未自由地活过。”
威廉的眼神总是那样纯稚,但迈克尔觉得其中潜藏着无与伦比的疯狂。
他此刻就用这样疯狂的眼神盯着迈克尔:“迈克,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伦敦,把我们讨厌的姓氏扔掉。我们可以改个假名,再去组个乐队。既然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为什么不立刻去做呢?”
他就是有那样的魅力,当他那样坚信,当他那样确定,当他用那样无比沉着的声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算他说太阳会从西方升起,人们也会第一时间相信。
就像是当初那个大雾天,威廉对迈克尔说:“我的作品在那里上演,我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