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风筝升上高空,渐渐变小,可老虎的形象却深得蓁蓁之心,她仰望着风筝,眼角余光却悄然瞥过杵臼,软糯糯道:“九兄,老虎风筝也送给我吧?”
杵臼对妹妹的娇声乞求避而不答,故作高深地眨眨眼,饶有兴趣地笑问道:“你猜小老虎是谁送来的?”
“二兄或者六兄?除了他们,别人是不会送我这个的。”她挑眉斜睨着杵臼,见他面色不愉,方不紧不慢地补救道,“当然了,九兄让我猜,肯定不是九兄送的。”
杵臼忍不住一笑,蓁蓁指着天上飘摇的虎筝,凑上前温软道:“好九兄,亲九兄,那只风筝送我吧?”
“自然是送你的。只是,你那院里的猫虎,也该分分了。”杵臼答应地痛快,后面的话却是一语双关。
“陈凌……”他附耳对蓁蓁低语一阵,蓁蓁吃惊地瞪大眼眸,面色暗沉如风雨欲来的天空,“他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如此?!”
“前儿我瞅了个错,撵了一个宫女,亦是太子安插的人。”杵臼的声音顿了一顿,手抚着乳虎圆滚滚的脑袋道,“此次小目幸而遇见我,倘若信落入太子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
“这郑忽也真有意思,书信上写着乳虎是给杵臼徒儿的,却令小目直接送给你。”衣袖一甩,杵臼手中多了一个圆圆的黑色药丸,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举到蓁蓁面前,挑眉道,“当然,我确实与他未曾打过照面,更何提师徒之说呢?!”
“九兄,在洛邑我冒充你的名讳,你是知道的呀!”蓁蓁嘟嘴,一把抢过黑丸藏入衣袖,惊讶道,“乳虎竟然是他送的?”
“他?称呼如此亲密?”杵臼挑眉一笑,身子轻盈向后一掠,堪堪躲过蓁蓁的一记魔掌,“他是谁?”
“哼!九兄——”
杵臼转身就跑,蓁蓁如影随形,他无论逃往哪边,都躲不过蓁蓁的身影。从前,他真是小瞧这个深藏不露的妹妹了。瞅着再躲不过,他颓然长叹一声,双手举起:“九兄投降。”
蓁蓁如一朵花儿,轻巧立在他面前,自信笑道:“九兄,论轻功,你是比不过我的。”
杵臼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深深叹一口气,拿出蚕丝扇扇了几下,方恢复了悠然的神情和语调:“郑国祭足带兵割取了温地的麦子1,周恒王昨儿派使者来,要父君去洛邑商议此事。事出突然,幸而你前段日子早想好计策,父君今儿走,但愿此计能离间太子和佗叔父两人。”
“若不出意外,十拿九稳。嗯,记得借我一个小太监用。”蓁蓁附耳低语几句,笑眯起那双蓝眸,欢快地大声道,“放风筝去咯!”
半个时辰后,蓁蓁回到了玉凤堂。
摇曳的烛光下,蓁蓁打开了那枚黑药丸,里面有一方白色丝帛,她把帕子铺在几上,只见上面写道:“杵臼徒儿:师父外出狩猎,意外得了只初生虎崽,或者你会喜欢。另,最近郑国频频出现奴仆失踪事件,且皆是蓝眸的鬼方人,他们的尸常出现在荒郊野外。师父正在追查此事。不知陈国可有此怪事生?盼回复。”
落款依然是:吾心。
鬼方人遭暗杀的疑惑在心头旋转,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恐怖的暗杀?
窗外一片漆黑,寂静笼罩了周围的一切,阵风吹过,竹叶飒飒,让人只听了便浑身冰冷。
将丝帛折叠得只有拇指大小,蓁蓁拿起几上的黑药丸,丝帛放入其中后,轻轻合起,便又是完美无缺的一个黑色药丸。
有脚步声突然传来,她忙将药丸藏入袖中,只听门外有熟悉女声道:“公女,陈凌的事查清了。”
“进来。”
门开处,是一个纤细高挑的蒙面黑衣人,她径直行至蓁蓁身侧,附耳低语片刻。
“果然是太子的人!好呀——”食指在几上轻轻敲击着,蓁蓁笑意盎然的脸蓦然仰起,“鱼儿,明儿一早,你便吩咐下去,我要吃银耳莲子羹。”
“是。”
次日清晨,蓁蓁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鱼儿站在她身后,拿一柄云纹檀木梳,细细梳着她的长,又取了一条红色缎带,将两侧黑束在脑后,方笑道:“院里月季开得正艳,剪两朵簪在公女鬓边,可好?”
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落在铜镜上,蓁蓁瞥了一眼,诡谲笑道:“待会儿不知会怎么乱腾,剪几支插瓶吧。”
鱼儿应了,自去吩咐小宫女剪花。
朵儿进来禀道:“公女,早膳准备好了。”
蓁蓁点头,随她行至厅内,候在此处的晴儿和归儿忙迎上来。
早膳已在几上摆好,待蓁蓁坐下,朵儿方打开一个雕花黑漆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
悄然进来的鱼儿,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狗儿,瞧那笨拙的样儿,以及怯怯的眼神,估计还没出满月:“公女,九公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小老虎做个伴儿。”
“真是一只可爱的小家伙,让人喜欢得紧。”蓁蓁微笑点头,眉毛一挑,“归儿,你去厨房问问,银耳莲子羹可还有?听闻大嫂最近喜欢吃这个,送一碗过去;晴儿,你把昨儿母亲赏的玫瑰花茶拿些出来,一并给大嫂。”
“是。”
两人应着离开,蓁蓁的目光重新落到鱼儿怀里:“这狗儿瞧着真乖,朵儿,给它弄点莲子羹,瞧瞧它可喜欢?”
朵儿取了一个掌心大的莲花瓷碟,舀一勺莲子羹放上,轻轻端到小黑狗面前。
小黑狗目光怯怯地望着她,试探着探出头,用鼻子闻了闻,不知是感觉不合口味,还是不敢吃,又把头缩了回去。
“哟哟,还怕生呢。”
蓁蓁伸手抚着小黑狗柔软的身体,小黑狗在鱼儿怀里站起来,警惕地望着蓁蓁。它的眼神清澈无比,令蓁蓁心内隐隐有些不忍。
可是,这是试验的唯一途径了,总比用人来试好些。
她向鱼儿挥挥衣袖,鱼儿会意,便欲带着它走向屏风后面,转身的那一刻,小黑狗晶亮的黑眼珠却定在瓷碟上,粉红的小舌头一伸,轻轻舔了起来。
1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左转》·隐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