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奴隶市场。
一个又一个的木笼子里,或站,或蹲,或坐着几十人,衣衫陈旧,甚至破烂不堪,形同乞丐。其间,更有似是一家人的情形,父母抱着小小的婴儿或是三五岁的孩子。除孩子外,他们均手脚带着铁链。面色形容枯犒,一眼便能瞧出是生活困苦磨难至此。
这是蓁蓁出宫以来,所见到的人生最残酷的一面。在宫中,虽然宫女们也是奴隶,但她们衣着光鲜,能吃饱穿暖,不必为生计愁。更不会被明码标价摆在笼子里当做物品随意买卖。路上所见平民,虽然着麻布衫,但是神情安宁,与这些形容枯槁的奴隶完全不同。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此处经过,坐在前辕的车夫用马鞭呼喝着周围的人们让路。瞬间,马路中间的人们皆站到了路边。
蓁蓁和毒剑主仆虽骑着马,却也避让到了路边。马车经过他们身边,车帘掀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探出头,目光掠过一个个大木笼,最终定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厚厚的嘴唇张开:“呶,那个!”
车上登时下来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三十多岁,瞧着面相十分严肃,他大步行至中年男子所指的木笼前,那矮壮的人贩子见有贵人光顾,两眼冒光,立即抛下其余买家,快步迎上笑眯眯问道:“贵客相中了哪个?”
管家鼻孔朝天,傲慢指着安静依偎在女奴身边的小女孩:“她。”
却听马车里又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管家循声转,只见他的主人指着另外两个木笼道:“一、二、三,这三个全要。”
管家尚未应声,他的目光已经望向另一个木笼,再次伸出了白胖的手指:“这个。”
贵人亲自到市场挑选奴隶,十分难得,人贩子喜出望外,双眼简直像极了夜间冒绿光的狼的眼睛,他蹦跳到马车跟前,躬身道:“小人见过贵人,贵人的眼光实在是好,选的都是模样儿出挑的,小人家里还有几个女娃,若贵人信得过,小人让人一起领来,给贵人挑选如何?”
中年男人被人恭维惯了,全盘接受他的话,点了点头。
人贩子见贵人允诺,惊喜交加,伸手招来一个年轻人,低语几句,那年轻人赶着一辆马车离去了。
那俊逸的管家跟在人贩子身后,指着木笼子道:“且把她们放出来看看。”
人贩子点头哈腰地应了一声:“是!”
顷刻间,过来一个高壮的婆子,手里的大串钥匙叮叮作响。她手脚麻利打开就近的木笼,指着安静依偎在女奴身边的小女孩,横眉立目道:“你,出来!”
那女孩惊了一跳,惶惶然抱住母亲的胳膊,把头深深埋进了母亲怀里。
高壮婆子见她如此,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女孩的头,一双浑浊的黄眼珠似要暴突出来,恶狠狠道:“有贵人相中你,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出来?”
青天白日下,婆子仿佛地狱中的恶鬼,吓得女孩“哇”一声哭了起来。
见女儿如此,女奴豁然起身,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求求贵人,带奴婢一起去吧。”
矮壮的人贩子是个人精,偷觑了一眼马车上的中年男人,见他的目光只在十岁左右的女孩身上流连,便高声喝道:“凭你,也能入贵人的眼?”
此时,女孩已经被婆子扯着头拉到笼外,女孩的哭声越高了:“母亲!母亲!”
四方木笼内,女奴爬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木栏杆,目光随女孩移动着,满面泪水,无声地哭泣着。
“住口!嚎什么嚎!”满脸横肉的婆子抬起手,眼瞧着一巴掌就要落下来,却觉手腕一麻,手掌不由自主停在了半空中。
那女孩儿紧紧闭上了眼睛,抽泣不止。她知道,那一掌,会让自己的脸肿半天。
然而,婆子的大手掌迟迟未曾落下,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慢悠悠道:“控制不住情绪是小孩子的本性,何苦如此粗暴?这掌若下去,女孩的脸肿起如猪头,买家还会要么?”
这话甚是有理,饶是粗横惯了,婆子亦哑口无言。
她粗壮的手腕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麻胀至极,一点儿力也使不出,完全不知该如何挣脱出来。忍着麻胀抬,她瞧着令自己不堪的人,只是一个带黑纱斗笠的小小少年。
那位管家听闻如此,觉得甚是有理,冷“哼”了一声。
阳光下,婆子的脸刹那红如猪肝。
精明的人贩子见此,怕这单大生意黄了,赶上前狠狠踢了婆子一脚,骂道:“贵人面前,怎能如此粗鲁?!”
转了转浑浊的黄眼珠,婆子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她屈膝跪倒在地:“请贵人恕罪!”
仗义出手的少年正是蓁蓁,此刻她松开婆子的手腕,慢悠悠走回自己的马旁。人贩子见她衣服华贵,走路形态不慌不忙,绝非平民可比,便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怎么?”
“少侠瞧瞧这些奴隶,若有看得上眼的,必降价给予大侠。”人贩子一面对蓁蓁笑着,一面踢了婆子一脚,“跪着干啥?快去把那几个小女奴领出来给贵人过目。”
“哦?”蓁蓁悠然旋回脚步,行至方才的女孩面前,道,“这个,你也肯?”
人贩子眨眨眼,微微红了脸,尴尬道:“自是除去贵人选出的。”
“我只瞧中了她,其余的倒是皆未入目。”蓁蓁故意拉长了声音道。
左右为难的人贩子,偷眼窥着管家和中年男人,两人皆不理他,好似这桩买卖已定下一般。他无奈,只得耸耸肩对蓁蓁道:“少侠,抱歉。”
大胡子毒剑此时牵着马走来,适时道:“主人,时辰不早了。”
待那婆子走开,女孩迅跑回笼子处,隔着笼子栏杆紧紧抱住了里面的母亲。
那人贩子见状,和颜悦色上前劝道:“早晚是要走的,如今有贵人相中,岂不是你的福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