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大喜大悲,本来儿子有嫡长子女了,这下……好半天才忿忿道:“春柳真是罪大恶极!”
小侯爷眼底一片深邃,似看不出情绪,那手却握紧了。
王令仪撑着头昏眼花的身子来了花厅,一一见礼后终是对公婆开口了:“媳妇想要春柳。”又补了一句:“会让她活着。”
小侯爷自她进来就一直看着她,心里烦乱,这会子听了这两句话,更是欲言又止,如哽在喉。老侯爷那已经允了。王令仪施礼谢过,便道:“从今天起媳妇就掌家了,但有不妥的还望父亲母亲教导。”
这事看起来就这么了了,也只能这么了了。王令仪心里空落落的。
花厅里众人散去,女眷聚在一起,讨论孩子去留。
母亲只不死心问太医解毒后能否养回来,得亨天年,太医摇头,只是不会再坏,不能活过三十是十之八九了。
王令仪见母亲落泪,安慰道:“没准儿我能养回来,不是还有十之一二么?也或许我有机缘,能得鬼谷怪医诊治。”
母亲那泪落得更凶了。
嫂嫂赵欣然道:“如能得鬼谷怪医诊治,定是能好的。怪医时常出入皇家,我们在京都总有机会。”
王令仪也称是,心里却觉得渺茫。鬼谷怪医,行踪不定,就算是找到了还得按他的规矩来。鬼谷怪医的规矩:医亲、医贵、医富、医换。
医亲就是只医他鬼谷的子弟亲眷;医换,就是拿什么和他交换,上次他同意救人一命却又要了那人一只眼睛。医贵,就是他只医权贵中有实权的人。据传他给太后诊病,出来遇上李美人求他救治女儿五公主,这怪医得知李美人只是宫婢出身,自己也并不受宠,居然扬长而去。
医富,就是出得起天价诊费药费。辅国公府是当初辅国三公之一,手握北路大军。能与之平起平坐的西路大军却实际分成三支。辅国公无疑是当年有实权的重臣。但辅国公只想当富贵闲人,向明正帝交出军权。辅国公府的小公爷幼时患心疾,怪医诊断后,说得再养十年,才可开胸施术,彻底救治。后国公府用流水的银子,珍宝,田庄地产铺子卖掉,请鬼谷怪医撑了一年又一年,加上怪医那时不知得罪了谁,国公府亲卫贴身保护了怪医三年,明正帝也感念辅公国主动交兵权,给了大批赏赐,等于是帮着国公府出了最后那笔诊费。这么大代价才治好小公爷。
王令仪自认贵不过五公主,有权有钱也不能和太后辅国公比,她夫家娘家在鬼谷怪医眼里就是“平平无奇的侯府”加“普普通通的官家”。就是找到了,也未必就给她看病。
母亲留下一个盒子和四个丫头,玄墨玄青玄绯玄灵,这四个丫头都是练家子。盒子里是银票,地契和几张药方,几个小瓶。大嫂留下一面玉牌,凭此牌她可请得动院判,这是大嫂娘家的情面,原来留给大嫂用的,而今大嫂转赠了她。婆母云氏也从私房里拿了一个铺子,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点翠头面给儿媳。
等人都走了,小侯爷来了,王令仪知他是来问春柳的处置。
也不说话,看他如何开口。事之后,王令仪还在毒昏迷中,几个丫鬟听闻小候爷也曾一巴掌打得春柳吐血,兰亭苑内也闹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就静了下来。等王令仪醒了,弄清原委,现是与她恩恩爱爱的夫君不让处置春柳,两人的关系迅的冷了下来。如今竟是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王令仪的几个大丫头其实见惯了人前清冷疏离,话不多说的小侯爷在夫人面前低声下气,没脸没皮的样子,以前她们几个憋笑涨红了脸,说没想到金尊玉贵的小侯爷是这样的。可如今几个丫头气红了脸,没想到姑爷会为了毒杀夫人的丫鬟出头。就这么一次次的气她们姑娘。
王令仪十四岁议亲,十七岁嫁入侯府,而今十八,小侯爷长她一岁,她看着十九岁的他,好像想从他身上看见那个六岁的小哥哥,九岁的小小少年,还有那个十五岁的他。
六岁时他牵着她的手在花园里抓蝴蝶,摔倒时垫在她身下替她当人肉垫子,自己划伤了胳膊流着血却捧着她的小手呼呼,又轻拍她的背,哄道妹妹不哭,妹妹不疼。其实她的手只有一点儿擦红。
九岁的小小少年和她一起放鞭炮烟花,他拿小手替她捂着耳朵,一会儿又悄悄问她:“我见你晚膳食得少,你现在饿不饿。我屋里有温热的冰糖莲子,你要不要去喝一碗?”
十五岁时他和她初有少男少女的模样,他涨红脸对她说:“我心悦你,如果我家提亲,你可愿意?”
而今,成婚一年,他让她放过下毒害她的丫鬟,好象倒成了她的不是和狠心,王令仪掩去心头那点疼,打破相对无言的局面:“要她从今天起也服用半年的毒药,一样的毒,小侯爷可愿意么?”
小侯爷看着王令仪,本是心疼她中毒又有孕才腼着脸来的,但见她开口说这,半响才道:“父亲说送她到庄子上去,这辈子不准再回侯府。我把她再送远点,送出京都,这辈子不准再回来。你看,可行么?”这就是毒也不让下的意思了。
王令仪不应,有仇不能报,还留下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恶人,那还不如在庄子上,在眼皮底下。王令仪也生了气,吩咐把人送庄子上每天一碗毒药喝半年!喝完半年后把人全须全尾的送还给爷!
小侯爷听了深深看了王令仪一眼:“我会把她送走。”转身出了芳菲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