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冷声道:“他看不起咱,觉得咱是个农民,根本就不懂治理天下,就算咱看再多书,懂得再多道理,吸取了再多教训,也终究是在走历史的老路,他觉得咱这个皇帝当的不行。”
“他想教咱做事!”
“他觉得咱的天下就该按照他的想法去治理。”
“他觉得大明,不该穿新鞋走老路。”
“他觉得咱既然是农民起身,就该始终心中念着农民,不该是自己当上了皇帝,就直接翻脸不认人,更不该跟过去那个民间的朱重八彻底一刀两断,他想要的是咱以百姓为根基,重新梳理天下,为天下定下个新的纪纲人伦。”
“他要咱当这天下的大圣人!”
朱元璋把袖子一拂,依旧是很平淡,但语气却刺骨寒冰。
朱元璋这冷冷的开口,朱标顿时感到身上有股刺骨的寒意,一股无形的压力从朱元璋身上涌现,仿佛尸山血海般朝着大殿倾压而下,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举殿死寂。
朱标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
“夏之白飞扬跋扈,锋芒毕露,也并不安分,但全都是书生之见。”朱元璋嗤笑一声,满眼的冷漠跟不屑:“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天下有多重,也根本不知道治理天下之难,真以为靠着一些异想天开,就能把事办成了?”
“咱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尚且压不住这些狗东西,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能了?”
“连他自己的盐铺,都能被人蹬鼻子上脸,也配在咱面前大言不惭。”
“愚不可及!”
朱元璋暴怒连连,字字尖锐。
但歇斯底里之下,也显露出强烈的不安。
因为夏之白揭露出了一个真相,一个对朱元璋而言不愿相信,又却无比认可的真相,就是大明朝的‘士人’真的回不去了,这次的‘郭桓案’,抄没的大臣其实数量并不多,但底下的‘吏’跟‘有身份的地主’,就太多了。
不然也抄不到两千四百多万石的钱粮。
这已不是一个布政司的问题。
而是十二个!
整个大明无一例外。
这对于朱元璋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费尽心思的打击贪官污吏,宣传《大诰》,就是想肃正天下由来已久的不正之风,让天下重回上古之风,但这一次次的清查结果,却是在一次次的打他的脸。
只不过他不可能真按夏之白的想法去做的。
太危险了。
哪怕是他都控制不住。
一步到位就是混乱,混乱就意味着不可控,不可控就意味着会出事。
如今的大明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上不上,下不下。
上?
天下的不正之风早已泛滥成灾,欲壑难填。
他已如此费尽心力的去遏制了,依旧不见成效,以他对天下各方的了解,地方各级官吏利用旧有等级制度赋予的权力,去攫取财富以满足其日益膨胀的欲望,已经发展到了惊人的程度。
也正如夏之白所说,传统的政治形势日趋腐败。
旧体制的内部结构已经被破坏了。
他熟读天下史册,又岂会不了解这个状况?
正因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