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景昳感受到傅砚词牵着他的手在逐渐收紧。他安慰地碰了下他的手指,但自己的心脏也在紧张地跳动。
病房的门被推开,景昳看见中央那张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靠近后他看清了她的脸,近十年的植物人生涯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容貌,但她骨相优越,依旧可以从这张苍白瘦削的脸上隐约看出当年的美貌和风华。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冰冷电子音,傅砚词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母亲,忽然觉得她像只被禁锢在画框里的蝴蝶标本。
病房门被敲了三下,景昳回过头,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走进来,朝傅砚词轻轻颔首。两人跟着她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上。
“傅总,这个手术需要您签字。”医生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他,“但是我要提醒您,秦女士不一定能醒,且过程中有极小的死亡风险。”
“一定要做?”傅砚词攥紧了纸张的边缘。
“是的,如果不做手术,秦女士的器官会逐渐衰竭,大概就剩下不到三年的寿命。”
傅砚词沉默数秒,最终在那张家属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傅总放心,死亡的风险很小很小,只是有这个概率,最大的可能就是维持现状。”医生接过同意书,宽慰道,“手术会在今晚六点开始,您可以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话虽如此,傅砚词却已经完全没有进食的心情。不过他怕景昳饿着,还是让人去外面买了餐食。
他们坐在病房里的沙发椅上,傅砚词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景昳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安慰他,忽然听见病房外面传来了骚动的声响。
傅砚词站起身,景昳也跟了过去。病房的门被打开,景昳看见几个保镖正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不让他过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让我进去看她一眼。”那个男人见傅砚词出来,冷笑了一声,“怎么,你真把这里当你的私人地盘了?”
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和傅砚词有几分相似,神情阴鸷冷酷。景昳猜测这大概就是害得傅砚词家破人亡的那个叔叔,傅铮。
“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傅砚词冷淡道。
“什么资格?”傅铮恶意地笑了一下,“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我怎么没资格见她?”
傅砚词不为所动,似乎丝毫没有被他的挑衅激怒:“放心,等你死了,这层关系自然就消失了。”
“口气挺大啊,小词。”傅铮看起来更加恼怒了,“你真的以为凭你的那点手段,能把我弄死?年轻人,还是不要这么自大为好。”
他的眼神掠过傅砚词,落在了他身后的景昳身上,闪烁着狰狞的光:“这就是你的那个小朋友?啧,又搞到一起了?让我猜猜这次他要多久会甩了你?”
傅砚词的眼神冷了,流动着隐约的杀意,像锋利的刀刃刺向傅铮。旁人如果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必然心惊胆战,但傅铮却笑得更加张狂了:“被我戳中心事了?小词,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真可惜,你还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四周的保镖和跟在傅铮身后的人都默不作声,像是恨不得自己已经聋了。傅砚词握住景昳的手腕,轻轻将他往病房里推了一下:“你先进去。”
景昳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病房内。
门被傅砚词关上,这里的隔音很好,景昳听不见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只在数分钟后听见了隐约传进来的傅铮嘶哑的怒骂声,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
景昳想起系统给他看过的傅砚词的身世,傅铮在他幼年时就乐此不疲地折磨他,将他与狼犬斗争,甚至将他扔进过一个位于荒岛的恶魔训练营。
多年之后,他们的角色地位终于颠倒,傅铮自食恶果,但傅砚词受过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消弭。
傅铮的声音消失了,外面重新变得安静。傅砚词推门进来,看向站在病房窗边的恋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方才景昳将傅铮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又这样无情地将傅铮赶走,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冷血残忍的人?会不会因此害怕他、甚至逃离他?
傅铮说过的话像挥之不去的阴霾缠绕在他的耳边。
景昳说的喜欢太突然也太虚幻,他总觉得他会在某天突然打碎这个美梦,然后像四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阴暗的思绪缠绕成一张巨大的蛛网,拖住心脏不断沉进深冷的水底。傅砚词驻足在门边,不敢向前一步,却被突然扑进他怀里的景昳紧紧抱住了腰。
“他以前一定对你很不好,对不对?”景昳抬起眼看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只有爱怜和心疼,“你过得一直都很不容易,我知道……”
那张蜘蛛网破裂了,快要窒息的心脏浮出水面,终于能够喘息。暖流涌进四肢百骸,傅砚词没有说话,只是用更紧密的力道环抱住了怀里的人。
他人生的前十五年,灰暗无光,鲜血淋漓,像是随时会一脚踏进深渊的荆棘沼泽。但后来他遇见了景昳,那时的傅砚词觉得,命运终于对他开恩了一回。
秦雪恬被医生从病房转入了手术室,手术在六点钟准时开始。家属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等候,景昳陪着傅砚词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手术室里忙碌的医生都是国内外最权威的名医专家,设备和仪器也都是价格高昂的国外进口,但到了最后,傅砚词的母亲能不能成功醒来,还是要取决于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