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躺着一台墨绿色的相机,是舅舅攒钱送他的。
拿出相机和读卡器,他将相机里的照片传上了电脑。看着文件夹里静静躺着的几张黑乎乎的缩略图,蔡群洲缓慢地晃动着鼠标。
白色光标一会儿落在照片上,一会儿落在回收站的图标上。来来回回地晃悠,显示出主人摇摆不定的内心。
想起晚上和张常的约定,满玉从爸爸房间拿走了碘伏和跌打药。背着书包走出门前,还从桌角的纸箱里拿了盒牛奶。刚喝上一口,就见楼梯处走来两个人。
“你这么早过去?作业放我桌上了没?”走在前面的是满平元。
满玉点头。
“早点休息,别跑出去玩。”满平元嘱咐道。
满玉接着点头,也看清了走在爸爸后面的人。那人满脸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玻璃瓶。
两人对视,对方先开了口:“小满,又长高了啊。”
“叔叔好,我先走了。”在爸爸的目光下,满玉用力挤出了个笑脸。
那人笑着“诶”了一声,跟着爸爸进了房间,还顺手关了门。
人一在视线里消失,满玉就垮了脸。她靠着墙边蹲下,将鞋带扯开,拇指和食指摩挲着鞋带,做出一副正在系鞋带的样子。
房内的交谈声,传入了满玉的耳朵里。
“您帮了我这么多,这瓶酒,您一定要收下。”
“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老乡,互相帮助也正常么。”
“老乡是老乡,但该感谢还是得感谢。这酒没有多贵,您就别客气了。”
“我酒量不行,这东西给我就浪费了,你拿回去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我也不太行,喝不了白的。您就收下吧,这次还不收的话,我只好天天来送了。”
“唉,你这人……”
“没有您,我也没那么快能稳定下来。”
“来了就好好干,盛广的福利待遇暂时还没有地方可以比。攒点钱,再回去娶媳妇。”
“哈哈,您说的是。”
……
三下五除二,满玉系好鞋带,扶着墙起身。想起刚才那人的笑脸,顿感一阵反胃。
她总觉得那个人长得特别奇怪,脸又长又歪。他脸上的肉,仿佛呈现的是一种流动状态。每次见他,总觉得他脸上的肉和上次的位置不大一样。就那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一直未变。
厂里那么多叔叔阿姨见她都会笑,就这人的笑让她极度反感。
最初见他的时候,满玉是充满好感的,就连千纸鹤,也是这人教她折的。他还会给她买零食,对她好到周围小朋友都羡慕的程度。
满玉从小就知道大家对她的好,都基于爸爸的职位。那些叔叔阿姨,总期望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有位阿姨甚至为了问爸爸的事,陪她下了三个月的跳棋。
她早已习惯大人们有目的地接近自己,可偏偏那人总表现出一副真诚亲切的模样,说着愿意陪她玩,愿意和她做朋友的话。在他这里,满玉第一次意识到假笑是多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