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徐夫人的鼓励,她小幅度地四下瞅瞅,嗫嚅道:“你能闭下眼吗?”
承牧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还是配合着闭上了眼帘。
裴悦芙又上前一步,攥着两个小拳头踮起脚,想要以亲吻下巴的方式与他告别,也表达出自己那份莫名又顺理成章产生的仰慕之情,至于他的回应。。。。。。她不敢想象。
可实际是,承牧太高,任凭她怎么垫脚也触碰不到那光洁的下巴。
勇气一瞬熄灭,她落下脚跟,呼出一口浊气,勉强扯出一抹含蓄的笑,狼狈地转过身,不给承牧睁眼的机会,头也不回地提裙跑开。
夕阳如丹,烨烨熠熠,将她连同那身霞色长裙一起融入晚霞中。
承牧睁开眼,直至那道纤细身影消失也未收回目光,心中的异样感愈浓烈。
次日天明,与乐熹伯夫妇和杨氏道别后,承牧瞧了一眼客房的方向,没有等来送行的裴悦芙。他收起怪异的心绪,跨上骏马,拱了拱手,在一骑绝尘时,忽然想起那个被装进包袱里的锦盒,于是在沿途休息时,独自打开来看,里面除了精致的点心外,还有一张纸条。
是裴悦芙以隽秀小字写下的祝福语——自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谨以祝福聊表心意,祝君布帆无恙、前程似锦。
静坐在路边的磐石上,承牧不自觉地一遍遍默读着纸条上简短的一行字,久久没有从字迹中抽离。
当彤云彻底散去时,他抬头仰望湛蓝天空,竟生出了一丝丝的不舍。
假若牵绊化为铜铃,那此刻的声音无疑是叮叮当当,不停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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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时节,虽未漫山泼黛,却已化开冰雪,碧浔澶湲。待候鸟迁徙,即便是荒芜之地,也能恢复些许盎然。
裴衍一行人继续跋山涉水,眼见着迎春花开、蜂飞蝶舞,深知错过了最佳的搜寻时节,不过,众人与裴衍的心态一般平和,对可遇不可求的事物,秉着诚心和毅力,期盼金石为开的一日。
烟岚云岫中,沿途欣赏桃蹊之景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捡起落在树根的桃花花骨,秦妧附身簪在了雪霖的耳边,柔声问他想要什么生辰礼。
再过十日就满两岁的雪霖摸了摸耳边的簪花,仔细思考后,脆声答道:“寻到药草。”
从冬到春,跟着爹娘和叔叔们走南闯北,不哭不闹,还想用生辰礼换一株药草,多懂事的小家伙啊。
秦妧欣慰地抱起儿子,望着远处巍峨的峦壑,充满希冀地笑道:“或许就在那里,咱们再坚持坚持。”
雪霖出“哇”的一声惊叹,拍了拍小手。
等来到山脚下,秦妧将儿子交给一名隐卫后,正要与裴衍等人登山时,忽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听说是将一批采伐林木的犯人转送到另一座山脉去。
秦妧没有过多在意,却见裴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群灰头土脸的犯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秦妧也停住了脚步。
褴褛布衫的伐木犯人中,有两抹清瘦修长的身影,一人耷拉着脑袋,肤色被晒得黧黑,一人不停咳嗽,面色却青紫透白,显露几分病容,正是裴氏族人中最后被流放的两兄弟——裴灏和裴池。
看着两个同自己连亲近都算不得的弟弟,裴衍示意隐卫们退避开来,自己则带着妻儿坐进马车。
望着被官兵催促快行的三弟,裴衍长眸微动,放下了帘子,可就在人马即将消失在山路时,裴衍叫住了队伍后面佩刀的官兵。。。。。。
一个时辰后,官兵和犯人们席地休憩。裴灏拍了拍不停咳嗽的弟弟,“我去向官爷申请,容你休息一晚吧。”
“不必,他们不会答应的。”裴池依靠在兄长的肩头,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唇,无力地望着崎岖不平的山路。
这时,看守在最后头的官兵走上前,“谁是裴池?” 裴池不解地抬起手,“在这儿。”
官兵走过去,在他脚边放下一个水囊和两个纸包,“有人托我将这些给你,别问是谁,有的吃喝就行了。”
说完,没再停留,又回到了队伍后头。
兄弟二人拆开了纸包,见一包里塞满了药材、一包里塞满了食物,不解地对视一眼,眼露迷茫。
最后,还是裴灏现了端倪,“老三,纸包内侧有字。”
裴池拿出食物,摊开皱巴巴的牛皮纸,看清了写在上面墨韵清秀的字迹。
“迢迢苦旅,只有动心忍性,方能在道尽途穷时,搏一次拨开浓云之契机。望两位洗心革面,互相扶持,一同见证百折之后的天晴月明。人生漫漫,经年未知,一切从头,脱胎换骨,或许为时不晚。”
两人认出这是裴衍的字迹,不禁双双陷入沉默。裴灏更是痛苦地以手撑头,逼退了眼眶的泪。
半晌,他握住弟弟的手,点了点头。
裴池忍着喉咙的酸胀,吃下了一片片牛肉,当他再次看向崎岖的山路时,眼中似乎多了几许希冀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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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前,裴衍带着同伴们步下峭岫,回到了山中废弃的茅舍休整。
春日降雨是常有的事,奈何茅舍顶漏,淋湿了众人的衣衫。
住在一间房中的一家三口躲在唯一能避雨的墙角,凝着淅淅沥沥的细帘,并未觉得狼狈,雪霖还趴到裴衍的背上,笑嘻嘻地说自己住在水帘洞中。
这自然不是水帘洞,但心境安然,处处惬意。裴衍欣慰于儿子的开朗,何不吝啬夸赞。
小家伙是在一声声夸奖中窝在爹爹怀里睡着的,连嘴角都是翘起的。
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脸,裴衍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子,“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念母亲和小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