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裴衍的回答,小娘子翘起樱唇,窝进了夫君的怀里。
这夜,夜风和煦,花好月圆。
次日醒来,裴衍已经前往当地的官府,去商讨完善堤坝修缮的事了。秦妧用膳后,带着两名隐卫前往了唐宅,打算与周芝语谈谈心。
周芝语是个诗情画意的女子,在自己居住的小院里种满了各色花卉,虽不及名胜之地,却有种尺树寸泓的景观感。
两人坐在簇簇锦带前,聊了许多。秦妧告辞前,拉住周芝语的手问道:“过两日,我和夫君就要启程回京了,周姐姐可要一同回去?”
这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周阁主不能没有女儿,阿湛不能没有娘亲,而周芝语似乎也不能没有唐九榆,即便两人之间蒙着朦朦胧胧的一层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很在意彼此。
卫岐已逝,或许化为了繁星中的一颗,永远守护在她们母子身边,也或许化作了风,推动着周芝语向前走,让她寻到另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
秦妧和裴衍已经商量好,不会左右周芝语的意愿,尊重她的选择。
周芝语向前探手,握住了秦妧的小臂,语气柔而轻,“侯爷昨夜派人前来,劝我随你们回京,可我想要等丹桂花开再回去。”
在失忆又失明的苦难下,她的心门早已垒砌得坚不可摧,防备心过重,不愿轻易打破现状,连她的父兄都走不进那道心门,也唯有曾朝夕相对的唐九榆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秦妧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拖延一段时日思量今后的路。
没有勉强,还给予了鼓励和支撑,秦妧走向躺在花丛中的阿湛,递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阿湛乖,婶婶这次就不带你回京了,你要照顾自己,也照顾好你的娘亲。待到丹桂飘香的时节,婶婶会在城门前,迎你回城。”
阿湛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主动与秦妧贴了贴脸,“阿湛会想念婶婶的。”
秦妧抱住他,说了些贴心窝子的话。
夏日暖融,云鬓堆鸦的女子在曦光中与母子道别,娉娉婷婷地走出宅门,与早已等在巷中的唐九榆微微颔,“唐先生在等我?”
还是一身玉色长袍,唐九榆笑着上前,“大奶奶借一步讲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巷子拐口,唐九榆道:“昨夜唐某已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家母手上,待大奶奶回京后,应该就能收到家母寄到侯府的信函,那些信函就是肖逢毅当年的亲笔信,至于能不能揭穿他的虚伪面具,只能靠大奶奶自己了。”
身为局外人,能做到这个份儿,已令秦妧感激万分,她再次交叠双手向唐九榆施礼,亦如前不久在侯府花苑里的作揖。
熏风吹过粼粼碧浔,晃动起菱藤上的水珠,有蛙跳在上面,咕呱咕呱地叫个不停,周遭的一切都在蓬蓬勃勃地散着夏意,人的心境也豁然开朗。
晌午时分,裴衍从官府前往堤坝,与主墨匠师们一同下河勘察,认真的样子,映入了岸边每一名总兵府侍卫的眼中。
裴劲广站在树荫下,望着衣摆染湿的长子,暗叹之余又生出诡异感,这样一个自小矫矫不群的儿郎,真的会藏有偏执阴暗的一面吗?
但自己呢,不也是如此,声名远扬、大权在握,却做出过无法弥补的事啊。
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拳头,裴劲广和颜上前,将蹚到岸边的长子和主墨们一一拉了上来。
从马车里更换上干爽的衣衫,裴衍看向坐在对面的父亲,“儿打算过两日返程,父亲可有要捎回的书信?”
裴劲广摆摆手,“你久与为父团聚,何必急着离开?再留几日无妨。”
“朝中事多,还需回京,请父亲见谅。”
除了感情牌,裴劲广没理由留下裴衍,想到自己让陈叔派去京城的数百下属,忽然握了握长子的手,“二郎的事,还需你再上上心。你们是亲兄弟,该相互扶持才是,别让为父和你母亲寒心。”
说到这儿,他重重叹口气,“二郎性子倔,脾气暴,若是落在歹人之手,肯定吃了不少苦。每每想起,为父夜不能寐,只盼着一家人能尽早团圆。”
裴衍略一扯唇,“儿明白。”
裴灏。。。。。。成了让自己万劫不复的存在,自己露于表的阴鸷,大半用在了他身上。 明明与卫岐的案子脱不了干系,可嘴够严、骨头够硬,让本该有了节点的“蓄谋”一拖再拖,迟迟没有得到答案。
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裴衍面容淡淡,略显疲累。
一行人计划两日后返程,留阿湛在周芝语身边慢慢培养母子情,可天公不作美,在返程的前夜,天降暴雨,冲垮了河堤,阻止了车队的离开。
湘玉城易守难攻,起到最大因素的就是围在城池周围的护城河。
裴衍执伞站在黄沙湍流的河畔,惦记着朝中的事,可面对决堤,即便三头六臂,也无法带着车队离开。
不过,他也没流露焦急的情绪,在修葺护城桥期间,偶尔在雨落时,与裴衍牵手走过城中的每一条老巷。
秦妧觉自己的月事推迟了,可原本就无规律,也就没有太过上心,直到河堤修好准备启程那日,已是大暑节气了。
耽误了数十日之久,裴衍再没耽搁,于破晓时分与父亲作别,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月。
临行前,他以“监军”之名,视察了父亲所管辖的各个卫所,再次劝解父亲削减兵力、节省总兵府的开支,但隐约觉着,父亲没有听进去。
怀着浅浅的顾忌,他带着秦妧等人踏上了归途。
车队抄了近道,崎岖蜿蜒,秦妧咬牙挺过了潮湿的壑谷、炎炎的赤地,只盼快点驶入官道,沿途寻个客栈休整。
穿过一片幽蹊时,打头的承牧举起手中佩刀,示意人马原地休息。
秦妧被裴衍抱下马车,寻了棵古树纳凉。
裴衍递上水囊和浆果,“再行两个时辰,差不多就入官道了,先吃一些解渴,等寻到客栈,咱们歇上一晚。”
秦妧不想拖后腿,忍着胃口不适,吃起爆汁的浆果,“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
裴衍坐在她身侧,支起一条腿,感受着夹带炙烤的夏风,“一种长在北方的野果,小时候我常带着裴灏、裴池去郊外采摘,再拿回府让魏妈妈做出凉饮。”
这还是秦妧第一次听他讲起少时与两个弟弟有关的事,听起来他们那时的关系并不差,怎地如今这般疏离?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衍捻着一片落叶淡笑了声。
少时,父亲还未纳妾,与母亲感情很好,可不知后来为何一连抬进多房姨娘,也许是俗话中的七年之痒、喜新厌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