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意适才站在廊柱后,并不敢确定马车内的人就是裴清允,可当她看到薛同山恭敬的态度时,也就确信了。
薛同山是何人?皇城司副指挥使。
在上京城里人人都要恭敬着的人物,慕知意也因此和他有几分熟络,能让他恭恭敬敬的去马车边回话的人。
上京城里屈指可数。
裴清允年少入朝为官,不过六载沉浮,如今已是正一品官职,掌管着朝廷的命脉——枢密院。
满朝文武皆要称上一句‘裴枢相’。
他此人虽年纪尚轻,功勋却无人可比。
有关他的传闻更是丰富精彩。
自古英雄出少年,裴清允年少早慧,在其祖父的教导下,见识颇丰,八岁那年在安帝面前一番言论震惊朝野。
之后,便被他祖父送去了城外普山寺——出家。
至于老定国公为何如此做,至今都是上京城最大的未解之谜。裴清允在普山寺生活了六年,直到十四岁那年才被接回定国公府。
当时正值两国战乱,他父亲定国公带兵上阵杀敌,却屡屡战败,引起前朝众臣不满,甚至有好事者传言称定国公府勾结敌军。
这种时刻,裴清允身为裴氏嫡长子,自当担负重任,用计大退敌军,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安帝对他赞赏有加,让他留在枢密院任职。
裴清允刚回到上京城时,身量就已长成,如松如柏,气质矜贵,加之生了副俊美皮囊,温润如玉,朗月清风,让上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们纷纷当作梦中情郎。
只可惜,他人虽回了上京城,也入了仕途,普山寺的六年到底是把他养就了一副不近人情近乎绝欲的性子。
据听闻,定国公府老夫人在接回裴清允时,将老定国公骂了一日一夜。
好好的一个嫡长孙,如今哪还有半点少年人的生气?以至于老定国公如今虽出了家,老夫人每逢去普山寺上香,都要再去骂他一顿!
慕知意最初有些同情他,一个年仅八岁的少年被送去寺庙整整六年,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
别的世家公子被大儒授课,君子六艺样样精通时,裴清允在做什么?慕知意凭借着自己的印象猜测,不是砍柴挑水就是敲钟念经罢!
而且,六年不见荤腥,老定国公好狠的心!
不过,后来见惯了也听惯了裴清允不近人情的事,她对他的那点同情早没了,也因着和裴清允有些不愉快的事,让她对他的高高在上生出不喜。
慕知意立在马车车窗前,清丽身影笼罩在夜色朦胧的烛火中,眸光澄亮,嗓音平和的唤了声:“裴枢相。”
裴清允淡淡对她颔首,声线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平稳,开口道:“郡主何事?”他的眸光微暗,只是低垂,并未在看慕知意。
慕知意瞧了他一眼,朱唇勾出一抹浅笑,看向身旁早已对裴清允看呆了的贵女道:“菩萨慈悲,你们的愿望实现了。”
近来,堵在定国公府门前的有情人不少,以裴清允喜静疏离的性子定是不堪其扰,她这样想着,抬眸看了眼裴清允,果真,他温和的眉眼不可察的蹙了下。
——
禁军司是大胤朝内狱,负责管理军队,同时也负责监狱和司法审判。慕知意的马车到禁军司官署时已近戌时,她虽心生烦躁不愿来禁军司,可枢密院拿人,事关重大,适才黑衣人看向她时的犹豫实在太过明显,裴清允如何能不疑心她?
可她当真不知那黑衣人在发什么疯!
下了马车,薛同山引着她来到一处离得狱房格外偏僻的客院凉亭内。
薛同山人生的魁梧高大,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如今裴清允不在,他待慕知意格外宽和,特意吩咐手下人,让内狱里的审判暂停半个时辰。
虽然这里离得内狱有一里,可禁军司的刑罚是让人听了就头麻的存在,薛同山还是怕会吓着慕知意。
待慕知意在凉亭下落座,用了口茶水后,薛同山亲自问话,他嘘了慕知意一眼,道:“郡主今日因何去寿安寺?”
慕知意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将手中杯盏放下后,随手捻起一颗红透的樱桃塞在口中,不答反问:“裴怀瑾呢?不是要审问吗,让他亲自来。”
薛同山:“……郡主,属下只问询上几句,马上就可以让郡主回府。”薛同山话落,慕知意并不应话。
薛同山只好又道:“适才郡主的马车来了禁军司,裴枢相的马车却被人给拦了,这会儿,只怕还未回到枢密院。”
慕知意朱唇轻笑,抬眸看了眼黑透了的天色,在凉亭下与薛同山闲话片刻,起身离开了禁军司。
薛同山亲自将她送出禁军司的正门,还态度和善的特意命禁军亲自护送她回府。待他看着慕知意的马车消失在巷口,长吁了一口气。
但愿明日太子殿下不要问责于他。
裴枢相让拿人,他也是没办法!
——
待至亥时,薛同山拿着慕知意按过指印的口供来到枢密院,彼时,裴清允正坐立于书案前,神色认真的翻阅案卷,书案上的烛火有些微暗淡。
薛同山上前将慕知意的口供递给裴清允,恭敬道:“裴枢相,这是长乐郡主的口供。”说到这里,他有意为慕知意说上句话:“属下觉得长乐郡主与那黑衣人并无关联。”
裴清允不置可否,从他手中接过。
四四方方一张银光纸上,薛同山共问了六个问题,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不知道。
一问六不知。
薛同山在裴清允看口供时心虚的垂下了头,随时等待着面前的上位者发问,片刻,裴清允语气平淡问他:“她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