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宝嫣真怪过他们?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自嘲,强撑起笑颜,上前将人虚虚扶起,“不怪梁圣手,不知者无罪。不出错的话,你方才说的女郎,应是我阿姊。也是我夫君的侧室,她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还请圣手,救她一救。”
“这是自然。”
如此乌龙解释清楚后,大夫道:“少郎君和侧夫人身上的伤,各有不同,不过幸而有这位军医及时为他们敷上止血散,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这就是说,我儿无事了?”
“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身体尚且虚弱,还需小心照看。还有一事……”大夫想到什么,话语突然一转,硬生生又将人一颗小心高高吊起。
他目光落在宝嫣身上,似在琢磨怎么说道。
这边是晏氏刚进门的新妇,那边是当家做主的贵主。
众目睽睽。
梁圣手转着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最后让人无法领悟他的深意,难以启齿地摇了摇头。
就算被追问“一事什么”,他都没有再提及原话。
反而将本该倾吐出的话咽了回去,换做其他医理上的叮嘱,“还有今夜,多少有些凶险,只怕少郎君和侧夫人会热病,最好为二人备上人参片含在嘴中……”
原来说的是这个,宝嫣呼吸一轻,放松下来。
刚才她居然会对大夫即将道出口的话感到心悸,连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了,结果是虚惊一场。
“不过人参罢了,还要什么,只管统统说来,只要能救我儿。”
连晏府的家主也道:“按照长公主说的去办,今晚留人在他们房中守着,若无要紧事,不得离开半步。”
宝嫣思量片刻,忽然张嘴请缨,“儿媳愿意留下来照看夫君。”
她的主动让人投以诧异的侧目。
转念一想她是晏子渊的新妇,又显得理所应当起来。方才看不惯她的长公主这时脸色也好了许多,“还算懂事。”
“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与你阿耶还有前庭客人要招待,这后宅之事,就交给你了。”
她陡然提高嗓音,显得傲慢而有威严,“记住,万一今夜阿渊有任何不妥之处,到时可别怪我这婆母不留情面。你可听清了?”
“儿媳听命。”
凡贵族女子,王姬排在行。
若非王室衰微没落,需要依靠士族维持荣耀,稳定天下。
一般人越不过她们去,当然这其中还要细分其母背后的势力如何,是否配得到优待。
显然,身为长公主的贤宁,其身份怎么说都比宝嫣贵重。
又是长者又是婆母,所以不管如何吩咐,宝嫣最好言听计从。
商定之后。
宝嫣一身还未卸下的婚服,满头金钗珠翠,珠光宝气不说,绝对不适合照顾病人。
于是打算回去收拾一番再来。
松氏等人等候在外,看到宝嫣出现,直接上前搀扶,“女郎,情况如何,晏郎君他……”
宝嫣手搭上去。
院子里守着严阵以待的府兵。
宝嫣轻轻摇头,示意人多眼杂,“路上再说。”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长,沉云遮天,乌漆漆一片。
婢女掌灯,拉长一地阴影,宝嫣细眉轻拢,朱唇一开一合,忧郁的愁容在行走中忽明忽暗。
她在同松氏说自己在晏子渊房里看到的情况,并未现,在围绕湖水修建的长廊对面,有两道完美嵌入暗黑中的影子,正对着她们的方向。
观察了片刻。
影子之一道:“这新妇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引来晏府护卫,她今夜就得做新寡了,晏子渊哪能捡回一条性命?” 浅淡的光线下,影子露出全貌。
魁梧充满匪气的大汉毫不留情地嘲弄,“说来大喜当夜,如此娇娘,有的人却无法消受……看来还是福薄了。”
“你可还记得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
庆峰愣了愣,随即大咧咧地道:“大人难不成以为我忘了,这里自然是晏府……”
“你也知晓是在晏府,却还背地里讥讽挖苦那位少郎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难道大人忘了,以前在上京,姓晏的是如何姿态倨傲,瞧不起我们的?”
空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
庆峰虎目圆睁,目光所向之处,是廊柱下的一道沉默静立的高大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