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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流感(第4页)

这是希腊某位诗人关于悲剧最有力的诠释。

悲剧啊,它就像,家宴上那只被我碰倒的双耳漆杯,杯中美酒洒落一地,是美好变成泡沫幻影,是遗憾覆水难收,杯身遍布裂痕,那是悲剧撕开人心后留下的伤口。

十四年汉末生活,九年乱世劫难,在记忆里只如白驹过隙,而前世经历的种种,却恍如昨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痛苦的感受却是丝毫未少的。

前世伴我十八年的父亲的早逝,固然是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为其所哀戚之情,远甚于我对今世生身父母的怀念,然我并非对后者就失了心肺,不过是千疮百孔的心再平白洒了一把盐罢了!

原来,我从未像个艺术家一样,大大方方地从悲伤中走出。

你们听,曹府家宴上,在奏乐歌《棠棣》呢。

可食案前的我,一身疲惫,双眼朦胧,直把《棠棣》听作《蓼莪》。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慈父故,人生只剩归途。

归去!归去!可我又能归哪里去呢?

活在古代,常有忧生之叹,心惧杀生之祸;

行于曹府,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既恐庸碌平生,又畏卷入权势斗争;

居于席间,睹景思亲,往往心慵意懒、神思倦怠、精神萎靡。

我想回去二十一世纪,我想念那里的生活了。

那重生于古代的喜悦,不知多少年前就早已消失殆尽。

我想念我前世的弟弟和母亲!真的很想啊……我不要我的三国情怀了,还不行吗?

对崔缨来说,二十一世纪,到底是未来,还是过去?她到底是因为死亡回到了过去,还是从前做了一场穿越到未来的梦呢?

黑夜无声,没有答案,只有冰冷的雪花,自穹宇落至我手心,渐渐化开。

那段日子,我总是做噩梦。

我老能梦见以前的人和事,梦见自己的亲人死掉,梦见自己突然有一天放学回家,问爷爷:“爷爷,奶奶呢?”

爷爷红肿着眼睛,一言不,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总是害怕尚未生的事,我也想不明白,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选择去放纵自己,去跌落沉沦的深渊?

也许,我是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了吧。

…………

冬去春来,我的心绪平复了不少,但仍似有物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正月底的某天,我终于憋不住想出门喘口气了,于是掬起盥洗盆中一抔清水,扑在脸上,胡乱擦了擦,便走出了房门。可当我在后院绕了一大圈,这才现府中大部分公子小姐都不见了身影。

拦住廊道里一名小厮,方从他口中得知,曹操引大军亲征壶关叛贼高幹,今天就是出师的日子,司空府亲眷多往西城大门送行。

曾听闻,那高幹本是袁绍外甥,当初袁尚败走中山郡,他出降于曹操,仍为并州刺史。如今兴兵反曹,据守壶关,独木难支,相信很快就会被曹操大军击溃的。

我正为曹操要离开府中一段时间而暗暗自喜,突然想起一事,险些失足跌脚:

军祭酒郭嘉,即便不在出征之列,也当在送行之列啊!

我精神振奋,慌慌张张狂奔出府,两个侍婢紧追着我跑。

街道人稀,想来都去西门送行了,我一路不停地加快脚步。到了西城门口,却见百姓揣袖扎堆站着,拥堵不堪,我拼命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前方。无奈之下,我只能登上城楼瞭台,挤到一处墙口观望。

只见大军早已行至远处,除了高扬着的军旗可辨,其他人脸,一概模糊不清了。

错过了,错过了,我又错过了!

今年已是建安十一年,曹操很快就要北征乌丸了,郭嘉就是在那时英年早逝的,难道我真的……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么?

曹府亲眷已6续返还,我愤愤跺脚,走下城楼,茫茫人海中,四处寻觅官服之人不见,不禁怅然绝望,欲哭无泪,根本听不进身后侍婢们气喘吁吁的呼唤声。

“缨妹?”

我愕然回头,但见曹丕与一众骑兵入城而来。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我疾步上前,连忙问道:“二哥,二哥!郭祭酒随军出征了吗?就是,就是上回缨儿提过的那位军师先生!”

“郭祭酒?他随父亲出征去了啊……”曹丕狐疑,“缨妹,你问此人作甚?”

我闻言罢,作泄气状,耷拉着肩膀,一声不吭。

“汝病愈邪?”曹丕见我精神异于往日,不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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