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晚值,总想着?快些回家。”明宝盈转首望向城门,想瞧瞧孟容川出来没有,可分明没有见到他人,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三娘。”
明宝盈惊讶看去,就见孟容川一手?撩开了车帘,正?看着?她,看了殷初旭一眼,微微颔首,道?:“殷典籍。”
“孟郎中。”殷初旭躬身行礼。
孟容川的目光又落回明宝盈面上?,轻道?:“在找我?”
“我以为你还没来呢。”明宝盈道?:“今日差事了了?”
孟容川扬了下手?里的公文,道?:“带回去看了,事情谈好了吗?上?车吧,外面冷。”
这话说完,孟容川
又对车夫道?:“墙角下等活的轿子?,叫一顶来。”
殷初旭欠了欠身,道?:“走几步也不?妨的,姐姐方才请我喝了热醪糟了。”
“无妨,也叫人家卖劳力的,今晚上?回家桌上?多一道?菜。”孟容川轻描淡写地说。
明宝盈直等那轿子?到了殷初旭眼前才上?了马车,孟容川倾身朝她伸出手?,将?她牵进车里来,透过车门的缝隙与站在轿子?前的殷初旭碰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就知?道?这小子?藏在袖里的拳头快攥出血了。
“指尖这样冰?衣裳穿够了没有?”孟容川将?车门牢牢一关,说:“何苦在外头受风?”
明宝盈的手?已经在孟容川掌心里飞速地暖和起来了,她道?:“殷大郎好心好意给?我递消息,我总不?能撇下他一个人在冷风里等轿子?。”
“什么?消息?”孟容川问。
“你方才没听见吗?”明宝盈问。
“在车里眠着?一会,醒来时风声正?盛,只听他在那‘姐来姐去’的。”
孟容川的语气里总算漏出了一丝酸味,明宝盈正?撂起帘子?目送殷初旭的小轿远去,回过头来时故意只淡淡‘哦’了声。
孟容川手?里那本公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脚边,明宝盈弯腰拾起时略瞥见了几个字,将?其折起时的动作?便有一丝迟滞。
明宝盈直起身,将?那公文攥在手?里,孟容川摊开掌心索取,她用公文硬皮的封壳尖角在他掌心敲了敲,说:“想叫我看,还是不?想叫我看?”
孟容川温声反问:“那盈娘是想叫我听,还是不?想叫我听。”
“我说了,以为你还没回来,便是你回来了,在外头说上?几句话而已。”明宝盈看着?孟容川,轻声说:“又不?是在这小小车厢里。”
这话音一落,孟容川握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来,将?她这支纤柳拥在怀中,当着?她的面,展开那本公文。
这并非什么?涉密的公文,只是陇右传来的一封记录下等军官功绩的尺籍而已,收了也只是暂录进档房罢了。
只不?过这上?头的人明宝盈很?在意,是方时敏,上?面写着?她是先击营,斩落敌军人头六颗。
“吐蕃国主九月过身,权臣掌权,四外扩张,零零散散已经打了好几场战了。”孟容川说。
明宝盈才知?道?这消息喃喃道?:“怪不?得信都少了,阿兄呢,有他的尺籍吗?”
“领队不?能以人头数目领功,下属若身亡,还需翻倍用敌军人头来抵偿。”孟容川解释道?:“否则将?论罪。”
明宝盈蹙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将?这份公文收了起来,仔仔细细放回孟容川的书箱里。
“今晚上?大姐姐有两桩烦心事了。”明宝盈说着?,靠在孟容川肩头闭了闭眼。
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归家,一路行过闹市人家,光影闪烁,忽明忽暗。
明宝盈似睡非睡间,只觉额上?有温软的触觉,她下意识仰了仰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她只听见孟容川温柔的笑?声,有一个吻落在她唇上?,舌尖轻轻舔开她的唇缝,探进她齿间,缓缓游了一圈,一点点尝尽她唇里的每一寸。
“盈娘。”
孟容川能把这两个字叫得千回百转,可明宝盈不?喜欢他在亲吻时这样唤她,因为这声呼唤好像能顺着?他的吻钻进她心里去,甚至往下,更往下一些,叫她心生警惕与欲望。
第184章冷冬
这个冬天真被文无尽料中了,是个冷冬,年下几乎在一场又一场的大雪里?度过。
别说明宝清想去明家祖坟看一看,就是青槐乡上?的炭甚至都进不?来。
不?过文无尽和蓝盼晓早做打算,已?经给家里?屯了不?少的炭,柴火也摞了整整一面墙。
明宝珊前些?日子扔了老苗姨好几件旧棉袄,老苗姨因此跟她闹了一阵气,只是明宝珊捧着两件新棉袄的回来的时候,老苗姨心?里?更难受了。
“那些?袄子都好还好好的呢。”她红着眼说。
“好什么呀,棉都成团了,弹都弹不?开?!不?扔留着干嘛?”明宝珊服侍老苗姨穿新袄,说:“新袄子一件,比旧袄子裹三?件都暖和,还好动弹,抻抻手我看看,嗯,衣幅留够了,舒坦吧?”
老苗姨这年岁了,弄件大红袄回来给她穿,必定讨骂,但明宝珊也不?想她穿得灰扑扑的,所以这一身牛角灰袄裙的衣襟、袖口、裙摆上?有团团祥云的黑金纹路,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体面人家的老阿婆。
老苗姨自觉是很有福气的,所以瞧着别人就觉得分外可怜一些?。
天寒地?冻的年景,街坊四邻有上?门?吃口茶的,取取暖的,老苗姨都招呼着他们,只这样就滋生了几分贪欲,那面皮厚的携家带口登门?,在外院的堂屋一坐就是一整日,花生瓜子吃了个干净也不?走,老苗姨心?里?记挂着到了时辰要做饭了,那婶子居然说帮着她打打下手,烧烧灶,竟是要留下一起吃饭的架势。
老苗姨是知道自家几个小?娘子的,她们聪慧而敏锐,所以与人交心?并不?容易,亲朋故交都是彼此性子相合,一日日慢慢相处出来的。
一家子在兰陵坊中虽也住了这么久,可小?娘子各自有事要忙,只明宝清、游飞同几家的孩子玩得好,又与公主府的护卫常有来往,再?就是边上?住着的几位婶子叔伯,他们都是在官园里?讨生活的勤快人,平日里?同老苗姨处得很不?错。
但上?门?来这些?人只是点头之交,莫说明宝清她们不?喜欢,连老苗姨都觉得没有留饭的必要。
老苗姨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性子,赶客就赶客了,可人家眼睛一眨,泪就下来了,诉了一大堆的苦水,只叫老苗姨受不?了,舍了她半篓子的炭。
这头一开?可不?得了,每天有人上?门?讨炭,隔壁的婶子见着好几回,偷偷来劝老苗姨,说兰陵坊官园子多,柴火是不?缺的,只是没暖炭使得那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