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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念成悦(第1页)

绛雪轩发几度梅,信风惹黄蕊。枝头春意俏,望穿香阵,恨溅浊河泪。伊人只影生帆桅,舶来共樽杯。闲花淬冰魄,为你荼蘼,问君归不归……

一树的雪梅恣意开放,开在长秋殿前的青窗旁,开在了美人的心尖尖上。一朵朵小花犹黄蜡捏就,娇贵娟秀却妄生落寞。这实冻腊月里傲然绽放的风骨与冰魂,恰似孤女一生缩影,不唯上,不欺下,不与百花俏争春,兀自傲立于漫天霜雪中,与清灯为伴,与延陵相守……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缱绻未断,葳蕤不绝……终是延挨到年底腊八驱傩日,未及天明,班婕妤便与原碧一行卷了细软,动身乘车回了长安。

班婕妤二人先上西宫,于温室殿里谒拜了东朝,后自东阙分道扬镳,一人回了东宫的长秋,一人去了安门静园。班婕妤回到了殿阁之内,见案牖悬丝,帷幄蒙尘,就于榻角哀伤了一番,遂与临调而来的宫娥内侍们忙活了半天,也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地。

一俟静静地沉下心来,也绝非享受什么安逸,该是慢慢品尝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且满脑子里拂他不去,召之难回,愈思愈恋,愈想愈乱……终是搞得一身病骨,把这不尽的人间苦愁付诸古筝,拨弄人心,靡靡道来……

在梅树下歌唱爱情,你不明不白的,一生被谁攥牢真心?渐生的憧憬美若处子,暗殇的花蕊弥散魅香……谁高高在上,把人心照亮,把圣洁的光辉与祥和涂在你的脸上,让仰望的人儿永远仰望?白月亮白月亮,不能说出的,是断线的纸鸢随风飘荡……于立春之夜,一块耀眼的薄冰正远远滑来,蹭响房上的瓦和瓦上的霜……

大朝会夜宴喧嚣过后,王莽会同孔光等人,将越裳氏伯孙及伊秩靡二藩安就桂宫。回寝后便在承明小庐复写奏疏,言明务要辞去安汉公尊号及釆邑封地云云。毕后托谒者连夜呈上,又将衣物叠进包裹,背起行囊就踏出了禁门。有路軨小车闪眼不见,徒步走回了阔别半年之久的静园家门。

只因竖了这闭门却轨的告牌,门前显得是冷冷清清,尚有两盏青石的猴灯,如月出海,其光白莹,摇摇晃晃映照着来去的路径。这复古的雅风裹着禅意,给人一种静恬淡泊的闲居逸韵,不似宫中那份奢华,处处粉饰着民脂民膏,憋尿之感令人窒息。

叩响闼门的那一瞬间,于缝中挤出一颗惊懵的头颅,小眼儿“叭叭”不住地眨巴,这便是贤侄了。侄儿王光幼年丧父,是王莽将其抚养成人。尚记得十年前着人送入太学苦读,生怕侄儿被人小看,王莽就屡着酒菜入学宴请,博士弟子喜闻乐见。长子到了适配年龄,却不着急张罗婚事,直到王光行过冠礼,哥俩方一同成了婚事。一门双喜,满城称颂。如今担了新都的太傅,因王临婚事护夫人入京,就顺带掌了这府中的管事。

侄儿将王莽引门入内,又接过包裹搭上肩头,就一边紧跟一边追问:“叔翁此番回转家中,察无车马一路护行,若有安危可如何是好?”王莽随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且又满面堆笑道:“没做亏心事,焉怕鬼叫门?你婶侄二人回京多日,避而不见,日后怎有好脸子看?”

谈笑间二人进了后寝燕居,搭眼见堂间焕然一新,貌似自己走错了房间,就扭转脚跟儿欲往外走,却睨见小女王嬿正一脸狐疑地打量自己,王莽就蹑手蹑脚蹲下身来,轻扬广袖逗乐道:“这是哪家闺门女,跑我这里蹭饭食?”哪知王嬿认出了父亲,鼻头一酸扑他怀中,头也不抬就哼啼起来。

王莽揽腰抱起小女,父女二人是好一阵亲热。夫人静烟掀帘入内,见此情景便“噗哧”一笑,又一脸嫌恶地揶揄道:“一窝老鼠不嫌骚,脏兮兮的还亲上了。先诣浴堂泡个澡,省着熏得满屋都是!”说罢着原碧备了常服,一股脑儿将夫君与衣物都推搡了出去。王莽无奈摊手一笑,对侄儿王光自嘲道:“你瞧瞧,就这德性,我连个响屁都未敢放哇……”

如此于府内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身畔又有儿孙绕膝,却也过得自在逍遥。直至二月初二龙抬头,宫内又来了谒者督告,王莽一看执拗不过,就随他入宫伏温室殿前,双手呈上了第四筒称病乞骸的请愿奏表来。

窗外寒冬窗内春。于温室殿内,梁悬香桂鸿羽帐,背靠火齐云母屏风,足踏碎花的西域毛毯,香壁红泥透蜀椒,着实一派暖意融融。太皇太后搭手接过谒者进殿呈来的奏表,粗粗一览便破口大骂:“此是听了何人之言,还诚乞骸骨,待填沟壑,他是欺我老妪命硬,盼朕早死吧!不予召见,就让他在闼门活活冻死!听拉拉蛄叫,别种庄稼了……”

尚书令平晏见东朝发怒,一时半会儿也递不上话来,就踌躇半刻,着宫娥端来几卮热气腾腾的夜郎贡茶,遂又毕恭毕敬地置龙案之上,方近前小声献言道:“听闻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免于无形;祸因多藏于急微,而发于人之所忽。明公何许人也?尤怕天家封功过甚,复了当年周公流言,吃罪不起就毁了君侯一世英名,故有此意吧!”

太皇太后手持玉卮轻呷了一口,推至龙台,又挽起玉袖长叹道:“虽为至亲常伴左右,这犟驴脾气也拿他不住。说他愚吧,履事精明;说他精吧,与世无争……自身一门穷困潦倒,釆邑、俸禄却尽散流民。处贵不惊,两袖清风,妻儿老小皆跟着受不清的阳罪……”

尚书令平晏点了点头,又跽坐下来跟叹道:“出身捱苦,性子使然,太后就莫要勉强了。依臣看来,暂宜勿夺王莽之意,惟有条陈光等功名,明公方肯进宫视事……”

少府宗伯凤听了不解,就摇头晃脑儿争辩道:“尚书令此言不敢苟同。明公克让,朝所宜章,以时加赏,明重元功,无使百僚元元失望!如君所指,首功不扬,文武百官岂能干休?不把那前殿的顶子给掀了去,日头能打西边出来!”平晏听了缄默不语,倒是太后懵眼一睁,便向谒者一扬手,“宣大司马!”

();()  王莽正冻得浑身?瑟,两腿发木,幸有黄门令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片草编的铺垫,人还未曾跪稳,就听殿门“吱呀”一开,谒者轻喘着粗气颠了出来,眯着小眼儿略一点头,便立于王莽跟前扬面高喝:“太后有旨,宣大司马王莽入宫觐见哪——”王莽赶忙叩谢皇恩,又由黄门令搀扶起身,就随那谒者一高一低趋入了殿门。

东朝老远就见他两袖互拢,脸色暗沉,窝头缩颈的也无具服,身上又揽裹了一袭粗鼓的麻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待王莽揖礼跽坐下来,东朝便命人奉上热茶,又倾前蔼蔼诘责道:“急公好义自是好事,则矫枉过直,乳狗哺虎,那就太过苦了自己。若是尔等有个闪失,流民百姓皆是罪愆。大弓切勿拉得太满,莫说过头话,莫做过头事,行之有度,方为君子立身之本哪!”

王莽听罢伏拜席上,感念涟涟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臣莽少时家徒四壁,六岁便随阿翁挑摊,沿街走巷叫卖炊饼。父翁去后六亲无靠,又随着阿母砍柴度日,猪糠裹腹尚能半饱,麻片缠身也算暖衣……如今幸得皇恩浩荡,勿敢贪图荣华富贵,缝缝补补,节衣缩食,蓄些银粮帮补流民,也算积了一份阴德。”

提及旧有这档难事,东朝也不由哀声叹气,待忏悔不已地别过面首,满脸已是珠泪盈盈。“提起往事,朕也有罪。彼时你姑母忝居椒房,立足未稳,树元夺谪。家里兄姊又成群结队,实难顾及你居家清贫,砍柴换钱延挨度日……”东朝于此已泣不成声,平晏几人怕伤了凤体,忙惶惶不安伏拜泣唤:“太后——”

东朝又曳巾沾拭浊泪,道:“非是仲兄穷绌太深,怎会娶了你的母亲?再醮之身且大他三岁,好歹生下了你姊弟二人。只因家穷揭不开锅,你姊姊九岁垂髫,便嫁与农家刘玉策为妻……一晃整整四十余载,不知你姊姊可还安好,何处存身?”

王莽听了赶忙回禀:“谢太皇太后体恤!侄臣于京城贬回新都,便着人将姊姊举家迁来,如今于老母跟前娱亲行孝。膝下一子并有多息,也于新都国门下做了贼曹。”东朝一听便横指笑骂:“贼曹,贼曹,好个阔达哇!自己外甥也如此吝啬,怎不叫他领个郎官?”王莽脸面撑绷不住,由素淡一下子变为赪颜,赶忙垂首奏上道:“家甥察无贽礼拜师,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怎可胸无点墨而蠹国伤民呢?”

东朝这下不吱声了。少府宗伯凤为打破平静,岔开言路直谏道:“长公子王宇出身太学,不敢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掌九棘三槐当绰绰有余!”王莽一听连连摆手,道:“少府过奖了!”太皇太后睨眼撇嘴一笑,又揶揄道:“人家给了个左都侯,二百石,倒是跟那个外甥一样。朕看不过,便迁他做了公车司令,掌殿司马门。此事他还气得不行,说小小年纪难充大任,怎不比猫画虎说说自己,这个年龄担了何职?爵封新都侯,官拜大司马——”

尚书令平晏与少府宗伯凤听了此话反生敬佩,遂朝王莽一揖到底,连连称颂道:“推贤让能,庶官乃和,明公之贤德,昭如日月哇!”王莽听罢嗤鼻一笑,道:“罢了罢了!官不私亲,法不遗爱,臣子本心何需言表?若无它事臣先退了,还要回家酱衣裳呢!”王莽说罢拔腿要走,却听平晏捧腹笑道:“明公惧内,是出了名的,怎不把夫人别于腰里?”

王莽起身向诸位揖别,却窥见姑姑满脸忿恚,忙揖在那里不敢动弹。东朝由长御搀扶起身,紧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用杖头敲打王莽道:“不是称病乞骸么,还酱洗衣裳?做贼三年,不打自招。且先饶了你欺君大罪,明日常朝,具服来见!”王莽一听“扑嗵”跪地,疾又顿首连连道:“皇恩浩荡——”

“本该颐养天年之期,我一老妪尚操秉国朝,还要亲哺幼帝成人,类老生得子,你教我吃土之人情何以堪?”东朝诉罢又展袂拭泪,道:“尊号封邑不难为你,但要复我未了之请。班婕妤回宫已有月余,劝她倘有育帝之意,便可荣膺天下母。朕也好退下回我的东宫,勿闻世事,终其天年,也算功成行满了。”

太后之意要班姬留下,好哺育幼帝长大成人,可班姬早已明了心志,知易行难。王莽便脚走龙蛇憨笑道:“太后此番不知何意,着臣游说不多此一举?婕妤为太后至亲之人,莫说是下她一道旨意,便是口诏,皇嫂岂能置之不理?再说荣膺皇太后乃光照门楣,尊崇之极,皇嫂焉能不动心思?你自家儿媳自己看,哪还托上了二家旁人?”

东朝听了差点憋死,“一嘴两瓢,说得轻巧,若是同上次一口回绝,哪还有一丝回旋余地?”王莽听了也不敢再犟,赶忙伏地领了诏命,又倒退八步出了温室。

王莽坐轺车赶到长乐宫中的长秋殿时,有暖阳斜醺,玉鸽轻绕。黄门引领步入殿内,见阁中美人手抚鸾筝,边拨边唱,声声哀婉泪滴流泉。也许听得帘栊“叮当”遂玉指一紧,古筝弦断,适莞尔一笑趋下台来。

王莽上前深揖一礼,班姬巧手礼让榻前。春意融融,暖茶氤氲,四目相对,无语抒情……再见伊人仍眸似清泉,盈盈流光;扣唇微启,轻弹可破;又有凤睫浅浅一撩,似情窦初开,百媚千娇。“君侯此来……可是看我?”

“娘娘这是……想哪里去了?”王莽垂首整肃仪表,又挤出一脸尬笑道:“臣下破衣烂衫的,尤怕前来冒犯了娘娘,只是太后催逼过甚,方厚着脸皮来此一问。”

听他一言,弗出口心,犹兜头泼来一盆凉水,适才心囗还小鹿乱撞,这倒颓然静下了心来。班姬轻轻挑动眉帘,打量着面前这个痴傻的男人,末了起身丢下一语:“你且回宫复命去吧!臣妾一生福薄命浅,焉敢登堂染指庶政?长守陵前一心事夫,今生今世再无妄念……”

闻听班姬凄冷之言,王莽便持卮仰天痛饮,饮罢随手丢至案台,又阖眼搭目长叹道:“本欲你我戮力同心,匡扶幼主临朝称治,如此说来……是臣下多心,庸人自扰了。”说罢颓废垂下了头来。

();()  班婕妤听他言语落拓,心中也不禁五味杂陈,幽怨之余,也心疼得眼角沁出了泪花儿。一时无语,就上前持勺续斟此杯,恰有金玉步摇无意撩到了王莽的额头,忽如暖流附着清香扑面而来,如汩汩流泉,涌上心头,瞬间软化了九寒的冰凌……这般心动,妙不可言,只愿永沉于伊人身畔,久久,亘古不走……

哪知这美妙的心境只是一瞬,班姬便于对案拎裙跽坐,我见犹怜地哑吟道:“紫燕南北复啾啾,走了春华又走秋。候鸟焉知空巢意,一汪春水黯然收……”王莽倾听诗中之意,遂面带愧色痴问道:“候鸟本就迁徙客,为谁奔去为谁来?”班姬冷森摒退了左右,又轻展广袖哀叹道:“韶华已过,流年已错,心巢只许容一人。哪知我弱女一念成悦,错爱成殇肝肠断;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呀……”诉罢凤睑已是桃红,又兀自嘤嘤地啜泣起来。

王莽见她悲恸失声,便眉头一皱,手足无措,心痛得掌心都攥出汗来。怯怯立起,又挨身坐下,替她将泪脸的乱丝轻撩耳后。班姬羞极嗔怪道:“声声要妾身驻留后宫,可知我心中苦楚几多?与君侯、皇儿同处一室,怎知你我无泛滥之心,敢言你我无决堤之虞么?你说呀,你倒是说呀!”班姬见王莽也垂眉掉泪,便又气又心疼地瞥眼哭诉:“如是污了我清白事小,可败毁了君侯一世英名……”

“情非得已,奈何奈何!”王莽声嘶力竭地哑吼了一通,两汪眼睑已是红肿,“纵然双星难聚守,一时会合到天潢。有命既集,何待天明……”班姬见他近乎疯癫,便挥泪蹙眉一发狠,一卮凉茶就迎面泼来,但见王莽甩头骤醒,紧了紧双眸阖俯下身去,满面已是涕泗横流……

班婕妤也是两眸盈泪,便曳出素帕递与王莽,又附他耳畔小声斥道:“身为司马口吐妄言,传将出去如何了得?须知离地三尺有神明,人不知神知。切莫再说掴天话,莫做掴天事,你可听得?”王莽赶忙点头应喏。班姬闪眼见他肩头有一破洞,且露出一片荨麻的碎块与芦花来,便起身回寝,端出了一筐满是针线的竹编簸箩。

王莽静观她以蚕丝作线,捻成尖尖,又认了几认穿过针鼻儿,再以食指套上顶针,就不解问道:“娘娘这是要作何?”班姬就轻捏针柄在髻上比划,末了睨他一眼道:“看你肩头,把麻袄脱了。”王莽侧眼一掠自己肩头,便脸色赤紫,咧嘴憨憨笑出了声,“不就是个窟窿么,回头叫静烟给我缝了。”瞧见班姬爱理不理,王莽便又尬脸笑道:“要不你回寝间去,我自己会缝。”

班婕妤转身回了寝间,王莽便试试摸摸搭手解了右衽的系带,脱了麻袄。不料班姬又蹀蹀而出,手上却托了一袭灰褐的貂袍。王莽疾将脱下的麻袄半披半遮,两眸死死地盯住班姬,生怕她凤眼跑毛窥了私体。班姬撇笑着将貂袍扔去,且背过身来捂嘴笑道:“这是去冬赶制的裘衣,麻利换了,反正是送与呆子的,试试合身就穿了吧!”

“呆子的,我才不要。”王莽将貂袍披裹身上,暖意融融的,嘴上却还耍着刁蛮,“披就披吧,挡挡寒气!先把我的缝了去,弄脏了莫要怪我就成。”

班姬接过了麻袄细细缝补,也不忘翻眼“崩”他几句:“这世间呆子没几个,倒把自己拎得清!若是你夫人问起来,你待怎讲,可别把我供出来哦!”王莽一听就歪头笑了,笑得勉强,也笑得真诚。这甜甜的笑意还未曾有过,只是嘴下仍不留德,“娘娘放心,供不出来,臣莽不受就是了。”“你敢——”班姬一听遂放下活计,眉头一拧,两泉凤眸变得清冷。“若再这般推三堵四,信不信……我小拳拳捶死你?”

王莽这下不吱声了。班姬的脾味儿他知道,单单在自己窝里横,出门便成了柔柔的绵羊,三脚都跺不出一个屁来。那才女的气质温婉可人,贤淑得无人能看得清。

班婕妤用齿贝闭住挽了个结,便将麻袄扔了过去,又盘坐下来挽袖道:“你且说说穿哪个?”王莽也知道她在试探,然名贵貂袍穿不出身,又怕得罪了玻璃心,便唯唯诺诺磨蹭过去,欲与伊人套个近乎。哪知班姬银针在手,便照着那无处安放的一双茧手就虚扎几下,吓得王莽急收手入袖,嘴里却还小声地嘀咕:“只是慕你……身上的味道……”

“我不信……”班婕妤起身将那针线簸箩都收拢入怀,又仰面撩了撩几绺腮边乱发,只触得两腮火烧火燎,想必酡红到无以复加,便两泪汪汪地嘟起了小嘴儿,背过身去羞赧道:“许你这个,还有那个,不把妾身折磨至死,能罢休么?”说罢气鼓鼓地趋回了寝间……

风和日暖,万物冰融,祥云绕阁,龙跃凤鸣。于长秋殿前的廊道之上,有几多宫娥正群聚小议,一个个多嘴多舌惊惧莫名。这个说,起初还论起育帝之事,君侯动之以情,晓之于理,婕妤娘娘是至死不从。那个道,这是喝了几多迷药,放着好好的皇太后不做,硬是推掉了这大好前程,这下倒好,打起来了,瞧瞧都是些什么事哇?

有黄门署长游荡过来,几多宫娥忙上前烦请。小黄门遂贴上耳廓静听一阵儿,也是无奈摊手道:看来是娘娘吃了大亏,一个劲儿尖叫。贤德公怎生变了个人,拳头扑嗵扑嗵一个劲儿猛砸,这这如何是好哇!一旁宫女听了尿急,就于后推搡小黄门道:你且敲门过去瞅瞅,莫伤了娘娘,我等可都吃罪不起哇!哪知署长铜铃一翻,要去你去,私闯殿门,你是找死!

又一宫娥轻跑而来,猛摇小手哑呼道:婕妤娘娘哭起来了,可伤心了。想必君侯也是怕了,小拳头直擂得他哀声求饶呢!小黄门闻声又贴耳细听,哪知大耳扇子还未贴凉,便脸色刷白地招呼道:不好,怼出来了,要到太后那里评理去,都快跑哇——于是几人惊恐四散,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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